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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0 章 第 480 章(1 / 1)

作品:《东方皇后传

事发地在城中,因下了一阵雨,围观人已经散去,只余当事人,以及得了端木宣文的令在那边守着的士卒。士卒举火把围成一个圈,将当事人围在中间。处置者是前军一员副将,与豲子等人不同,乃是后来入军,原军伍出身。此刻在一旁颇有些不耐地来回踱步,越想心下越不舒坦。端木宣文那小子什么态度?又是几个意思?不过一名中军大帐的军务司马,低贱的商贾出身,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想来想去还不是因为在统帅身边供职?分明拿着鸡毛当令箭,一件鸡毛蒜皮小事也值得兴师动众。这是个什么事呢?具体说来就是他营里几个混小子趁轮休到城里喝酒,一喝就喝大了,回营途中遇上几名赶回家的女子。夜黑风高,又仗着酒劲起了色心,上前调戏。不想女子反抗激烈,怒气上头,色心化作歹心,抓住其中一名,也不管其他逃跑了的,将那倒霉的可怜女子拖入巷中给强*暴了。逃跑的女子去报了官,县尉带人来一看是军中人犯事,此时此地已在安字军势力范围,这事管不了,于是报给了安字军。这等事情副将便可处置,主将既不在,副将隋弁便来了。

一看,好家伙,那女子的确颇有几分姿色,又自己营里的混小子是喝了酒,把持不住,倒也情有可原,于是自以为公正、通情达理地将案子给断了,还甚是得意。不想葫芦僧乱判葫芦案,引得围观民众一片哗然。原本夜深众人皆歇息了,不知谁将糊涂处置给传开,一家家紧闭的门户反而开了,人们走上街头,围将过来,虽说未起冲突,但也不让路,指指点点,一副不让犯事者离开的架势。升斗小民他原不放在眼里,不想端木宣文那小子不知从哪里听得风声竟也赶来凑热闹。隋弁自思平素与他没恩怨,那小子偏要与他为难,说他判得荒唐。他判得怎么荒唐了?揪过随后赶来的县官,那老小子不也直点头赞同他?可端木宣文就是冷着张脸让士卒将这里围了,说谁也不能离开,他要上报,各人在此听宣,但看统领如何处置。

说到要惊动统领,隋弁心下慌了,一面仍不觉自己有何错处,一面暗暗将端木宣文恨上,认为他就是狐假虎威,故意整治自己。但眼看事情越闹越大,又给上报了,隋弁也就只能让人押了犯事混小子跪在大街上等候。受害女子则叫端木宣文在附近找了间屋子安置了。对于他这副怜香惜玉的虚假做派,他又是一阵嗤之以鼻。

“真不是大事,这么晚了怎能惊动您?我是不赞同端木那小子的,太小题大做。”东方永安大踏步走来,带起一股子凛凛杀气,脸色十分不豫。身后跟着低眉顺眼的魏陶与一脸“你完了”的军师梁悬河,隋弁大感不妙,心中暗暗叫苦。

果然东方永安没好气道:“我若不来,这案子你不就糊涂判过了?”隋弁心里道:怎么就糊涂了。却不敢说出口,只得道:“请统领指示。”

“指示?”东方永安冷笑,“说说你是怎么断的?让受害人嫁给强&奸犯,皆大欢喜了是吧?”

隋弁还当真这么想,辩道:“他们既干了那档子事,那女人就是没人要了,横竖已经是残花败柳,还能嫁给咱们安字军的小伙子,稳赚不亏。”

“闭嘴。”东方永安没想到这时他还敢提安字军,气得大声呵斥。再听听那是什么歪理?

隋弁犹自嘟囔:“就实说来,我营里这小伙子还亏点,那女人可是被好几个睡过,小伙子日后免不了受人耻笑。”

东方永安感觉自己在发抖:“照你说,人姑娘能嫁这混账还是天大的恩德,前世修来的福分了?”隋弁直觉想点头,看她脸色,脖子到底梗住,心下却没少辩解:可不是?小伙子血气方刚嘛,又喝了酒,遇见漂亮女人把持不住睡了,虽说不厚道,但又是什么大事,一个平民女人而已,看中了要了就是。只可惜被好几个上过,还是脏了。就是不跟自己营里的小伙子,日后也是被人耻笑死路一条,他这么判可不是皆大欢喜?怎么就错了?

“你怎么不想想,人家好好的姑娘是受了谁的侵害?”东方永安咬牙切齿,“军法如何,我看你是忘记了!”

“若按军法,那就太重了,末将觉得事不至此。何况此事也不能全赖小子们,统领容禀。”隋弁抱拳,“天色不早了,还不归家的能是什么好人家的女子?一个巴掌拍不响,我看多半是不正经的女人。既不正经在街上晃悠是否存了揽……勾引的心思亦未可知。即便不是欲迎还拒,被这么多人上过,却不自死,脸皮也是够厚。统领前来责怪末将,依末将看,只怕那女人暗自欢喜得很。双方都有错,便不该只责罚一方,这是个好结果,统领明察。”

东方永安耳听他荒诞狡辩,忍无可忍,一巴掌甩过去将人打得怔愣:“你的意思,你长了一张大脸是不是就活该被我打?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我来告诉你错在哪里,就拿我甩你这一巴掌来说,是不对的,你可以满嘴喷粪,但我走在大街上不可以上去揍你。同理,人姑娘爱什么时候上街就什么时候上街,你不能侵害她,懂了吗?况且你他妈不知道县乡根本没有宵禁,就是长阳宵禁也名存实亡吗?这些寻常人家的姑娘都是要担起生计的,你以为是长阳那些贵族小姐,可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既要担生计,谁就没有个被事情耽搁的时候?你再想想,你说的那些是人话吗?”

隋弁支吾两下,终不吭声了。

“县官大人,这件案子交给你,该怎样办,怎样办,若是徇私,或是顾忌谁轻判了,我可不饶。”县官领命。这时听到安字军统领前来,再次围将过来的人们纷纷点头称道。

将人押送给县官,这事也算有个像样的结果,不想,安置在旁边屋内的女子却突然奔出,朝着东方永安就是一跪,泣不成声。东方永安以为她是不放心判决,伸手去扶,一边宽慰:“你放心,定叫他们该受什么惩治,就受什么惩治!安字军绝不姑息此等恶行!”那女子却径直摇头,半晌止住哭泣瞥一眼旁边杵着的隋弁:“这位将军说得不错,小女子遭此横祸受了大辱,该当自戕,可又偷生。即便不愿,仍不如就嫁了这畜生,小女子已是残花败柳,身子脏了,日后也是没人要的。好歹嫁了这畜生,旁人就再说不得什么。”见东方永安怔愣,怕她不允,咚咚磕起头来,“将军也是女子,定能体谅小女子的苦处。便饶了这畜生,让我嫁与他吧!给小女子一条活路,小女子感激不尽。”

“我就说,统领您其实不了解女人。”隋弁又在嘀咕。

东方永安只觉脑中嗡嗡作响,受害者替犯罪之人求情,犯罪之人不受惩处反能抱得美人归?这他妈是什么颠倒世界?那女子还在磕头,求自己将她嫁与混账,何等荒唐!怒气上涌,她一把拽住女子:“你在说什么糊话,那混账不值得你为他求情!错的是他,不是你,你为何要惩罚自己,断送自己的后半生?旁人便是要指指点点,嚼舌根子,就让他们嚼好了,日子是你自己的,你好好过、好好活,伤痛总会过去。你不脏,脏的是那些欺凌柔弱的贱东西,所以该惩罚的是他们,不是你!你坚强一点,迈过这个坎,你还能拥有好的人生,还能过好日子。”

那女子不住摇头:“不能了,将军,你不明白。我只剩这一条路,不然就得去死。女人失了身子,这辈子就都毁了,丢了名节,是没脸活下去的。”

“糊涂!你听我说。”她半跪下身扶着对方双肩,想要将对方瘫软的身子扶起,“名节那种东西无论如何绝不比你的性命重要。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惩罚自己,谁敢不让你活,我替你做主,就算我不能替你做一辈子的主,你也要替你自己做主。倘有人对你指指点点、讥讽于你,那你更要好好活着,偏要活给他们看,偏不如他们的意。你要活得更好,那才能打他们的脸,才能堵住他们的嘴。”

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不但叫那女子,也叫一群围观的呆住,这就叽叽喳喳议论起来。那女子仿佛听不懂直愣愣望着她,东方永安急道:“你听懂了吗?你得好好活着,你是受害者,又不是淫&娃*荡*妇,淫*娃&荡*妇尚且能活得滋润,你为什么不好意思活着?该羞愧的是这些管不住下半身的东西。”她一脚踹翻在旁边跪着犯事者,“国有国法,县有县规,就是县官大人不要他们的命,军中军法也是不能饶他们。你且去歇息,莫要再说糊话扰乱法令,之后我再去看你。”她暗暗打定主意,若女子实在无脸继续在此地生活,她便将她带在身边又何妨,总需给她一个安身之所。

那女子听了她一番话原已渐渐安定,可旁人言语传入耳中,又叫她红起脸来,呢喃道:“不成,不成的。”再听东方永安一定要办犯事之人,心中大感绝望,因她仍是觉得嫁人是自己唯一活路,对方要是坐个几年牢或是被处死,自己也活不成。横竖一死,自己又不干不净的,不如死了。于是眼一厉,陡然纵起,挣脱东方永安往路边一石墩扑过去。

变起突然,东方永安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已血溅当场。手上还留有余温,人群惊呼阵阵,她却呆愣在原地,浑身僵硬,久久无法回神。随后暴跳如雷,下令处死了几名犯事者。

人们如何议论她顾不上了,似乎有人扑上尸体哭泣她也没在意,仿佛失了魂魄般任由端木宣文与魏陶将她搀扶回去。

在帐中枯坐一夜,无论如何她想不明白竟是这样的结果,她明明是想替她讨个公道,却害了卿卿性命。难道真是自己错了?难道隋弁竟是对的?太荒唐了,她绝不承认!越想越糊涂,越想越恼恨,又无人可说。梁悬河等人皆为男子,如何能体味;安陵因为李明珏的事,出了大帐到现在也没回来;香雪因肥真,再不理她;采娘与小言远在西宁郡,左右竟没个可说话之人。若是采娘在就好了,她一定能说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能告诉她究竟是不是她错。想了一夜无果,直至天明,心中仍堵得喘不过气,肆意打砸了一番,人才活络过来。

最后她将事因归结为这个时代的错,时代不同,所以那姑娘无法理解、听进去她的话。这个时代的女人们身上被套了太多枷锁,而因为寻常人家女孩子没有接受合理教导的机会,从小到大被念叨最多的就是名节贞节、什么女德女则,这让她们无法挣脱枷锁,明明被害却觉得错的是自己。而那些指指点点的旁观者,亦因没什么学识,竟不去指责罪犯,反认为受害者有罪,何其可笑。

这些都是不对的,她思量着,错误就该纠正,错误的世道就该改变。要如何改变,却合了她两年前的心思。那就须得将手中的东西握得更紧些,她一点点扣紧军案上的大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