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都市言情 / 东方皇后传 / 章节正文阅读

第 544 章 第 544 章(1 / 1)

作品:《东方皇后传

昏暗的县牢里,孙青拎着酒坛,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头发蓬乱如鸟巢,胡子拉碴,整个人散发出颓丧而腐朽的气息。自将他丢进来,李芳一再也没来过,然而他不用来,只消一句话就将他击垮了,关上牢门时,他说:“你觉得此计是何人排布?他又受命于谁?”再笨他也明白了,胆大到敢把李明珏当诱饵、喜欢对自己的敌人搞瓮中捉鳖的无情之人,非陈昱莫属,陈昱听命于谁?除了李穆不作他想。当时他的脑子就炸了,只能发出痴呆儿般的“呵呵”声。

发觉李芳一即将走上有违李穆意愿的路,他便纠集了依旧对李穆忠诚者,很多来自咸岬的刑徒因为感念李穆,追随于他。很快他就掌握了一支为数不少的军队,用俗语说,成了气候。他带着这群人游走在朝廷军与李芳一带领的李穆军之间,趁着对战横插一脚削弱双方的实力,两边都十分头疼,而他愈发得意。他觉得这件事真能成,不完全是异想天开。

时日久了,双方都将他当作正儿八经的敌人,开始着手对付他。或是正面迎击、或是设下陷阱,对方想尽了法子,总算有些成效,他的队伍人数减少,却愈发谨慎,所以再恨得牙痒痒,他们谁也没能捉住他。

就在这样的僵持中,李芳一神神秘秘跑来德合县,他以为能瞒过自己,然而仍叫他打听出来,竟是李明珏现身德合。他当即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李明珏,大辰最有号召力的继位者,昭成帝最看重的儿子,也是李穆最大的敌人!他岂能放他活着离开?何况他此来必是想收服李穆军,一个毛头小子他有什么资格打李穆军的主意?可李芳一那混账,他一定会毁了李穆所建立的一切,他必须要阻止!所以收到他们将在城外六角亭会面的消息时,即便怀疑过会否是陷阱,他仍决定走一趟。错过此次,就再也没有机会将李明珏与李芳一一网打尽。

他如此呕心沥血,费尽心思,所为何来?他以为自己了解那个人,以为为他的知遇之恩,自己无法也不能有负于他,以为必须得由自己来守护他的基业。到头来,要杀他的恰恰是自己以为最不能辜负的那个人!他甚至在自己还没有动手前,就做下了决定,多讽刺。他仰头大笑,太好笑了,孙青!没了耳朵的地方隐隐作痛。

门吱呀开了,光亮透进来,他漠不关心。只有手里的酒,能刺激他的感官,然而它们也越来越没有滋味。

李芳一停在栅栏前,目光落在盘腿而坐、邋遢不堪的人身上。就实说,陈昱提出以李明珏为饵时,他是拒绝的,李明珏的身份,何能有一毫闪失?但要想捉住孙青,他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作战经验丰富、滑不溜秋,又耐力惊人,战力强悍,若放任不管只怕形成心腹大患。他就像一头桀骜不驯的狮子、一头受伤愤怒的孤狼,说起来,还是李穆最了解他,知他一定会反叛。而今,总算捉住他了。“孙保,我问过了,仍愿在军前效力,五殿下也承诺,他所挣的每份军功照计。”

内中的人恍若未闻,良久问:“为什么?”随即大饮一口酒,似乎并不等他回答。

“你忘了,他到底姓李,大辰的摄政王。”

***

消息传来,李明修终于明白为何搜捕赵木这样的大事,李明珏都没有出现,他去了东州,他竟然跑去东州,而对方似乎并没有打算将这件事隐瞒到底。李明珏打得何种算盘?以为将这样的消息放出来就能扰乱自己的步伐?就能让自己陷入焦虑、恐慌?他打错算盘了!他想大声、狠狠地告诉他。然而他知道对方得手了,他的确受到影响,食不知味、坐立难安,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每当夜深人静,那些令他厌恶的念头就会蹦出来,压也压不住,好像有无数小鬼在他脑子中叫嚣:他去东州干什么?没陷在东州,那一定是达成了某种目标?

过去的日子,他的注意力并未如何放在东州,晋元就够他头疼,而晋元另一边便是长阳,他始终相信进入长阳,就能结束一切,这种想法在他脑中根深蒂固。东州?在那荒蛮的大海边,何足为惧?他想自己是太过专注了,以致回过神来,四面都是敌人,原本他们也从未是友人,可当他的敌人们连成一气,由不得他不在意。偶尔有一个可怕的声音会说:李明珏大势已成,他的挣扎还有用吗?就算赵木松口,自己得到玉玺,会否仍是徒劳?随即他就会否定,自己还没有输!手上仍有数万大军,得力将领也没有离开,祭司说了神会保佑青州,还有夏无病,他还在自己身边。对了,夏无病那么聪敏的人,若自己只剩失败一途,他为何还不逃离。这么一想,他振作起精神,还有机会,只要赵木那该死的老东西早点吐露出玉玺的下落。

时间紧迫,他不打算坐在这里枯等,决定亲自去审问赵木,董蒙虽可靠,却太木讷心软,他该找机会,教教他,做人不能太老实。身随意动,他起身前往关押赵木的柴房。那是躲藏在王府后花园最偏僻角落里的一间屋子,平时便少有人至,赵木关进去后,柴房一遍又一遍加固,已经牢不可破,并且他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入了后花园,就不再有仆婢走动,小径上没有点灯,黑黢黢一片,他却很喜欢这种静谧、幽黑,不知从何时起,他更愿意与黑暗为伍,厌恶光明,周围的黑暗就像无数温柔的手包裹着他,让他倍感安心、让他不必看到自己面目狰狞。

小屋仅有一扇窗牖,透出昏黄的光,此时,没有惨叫传出,想是董蒙也累了。有时不一定是他累了,他只是找这样那样的理由让老东西喘口气,李明修看破不说破。不过,今夜老东西注定歇息不了,因为他来了。他并不喜欢黏腻的鲜血沾上手的感觉,也只得勉为其难,推开门,缓缓步入,董蒙出来时将门带上。

月亮高挂在空中,很亮,却显得夜愈发黑。东方艳倚靠在前往后花园的月洞门边,明明披着厚厚的皮氅,抱着暖手炉,却仍觉冷得透骨,其实她并未听到园中传来任何不合时宜的声音。天亮前李明修出来了,他定然会在天亮前回到他们的屋子,因为他不想让任何仆从看到自己从后花园出来的样子。东方艳说要来接时,他是不赞同的,但她说服了他:万一被值夜的下人看到终归不好。

一见他出来,东方艳快步迎上去,拿过青珂手上托盘里的绵帛,她准备了很多绵帛,都是吸收效果最好的,唯一缺点,是白色的。一旦沾染别的东西,特别是血尤其刺眼,好比现在,就着月光也能看清刚触到他双手的纯白绵帛瞬间被染红,他皱起眉头。对此,他曾提过换种颜色,东方艳称:“这种绵帛柔软细密,就是浑身湿透了,也很快就能擦干,虽说显眼了点,反正是夜里,谨慎些就不会被人看到,再合适不过。”很有道理,他无可反驳。替他将手脸擦干净,东方艳脱下自己的皮氅给他披上。

又一次他们顺利回到屋子,东方艳伺候他沐浴毕,将他扶上床。即使睡着,他依然蹙着眉,一脸严肃,想来又是徒劳无功的一夜。她打开门走出去,青珂拎着装满血红绵帛的木桶在廊下等候,她吩咐:“处理照旧。”青珂小声道:“今次的血特别多。”东方艳摆手,示意她不要多话,青珂拎着木桶快步没入黑暗。

回到屋里她在外间坐了会儿,烛火温柔、炭盆很暖,熏香炉里飘出沁人心脾的香味,后花园里的一切都留在月洞门那边,并未随他们入屋,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鼻尖萦绕若有似无的血腥之气,令她脚底生寒,心中作呕。木桶里的血红始终在眼前晃荡,挥之不去,真难想象赵木竟是这般硬骨头,然而以他的年岁,撑不久了吧,即便李明修不希望他死得太快,那把老骨头迟早被敲碎,堂堂昭成帝总管,落得如此境地岂不叫人唏嘘?

天亮,青珂抱着水盆入内,李明修已经离开,东方艳披散着头发坐在妆台前。“青珂,先来帮我梳发。”

青珂走过去拿起篦子轻轻滑过细软的青丝,她的头发很好,细密柔软就像那手感上佳的绵帛,又滑如丝绸,可是也有了那么一两根不合时宜的白发。青珂不动声色将它们摘了藏在手中,东方艳仍是发觉:“别藏了,拿来我看看。”

“没什么的。”

“你这丫头越来越不听话,拿来。”青珂将白丝递上。

东方艳叹道:“也到这个年岁了。”

“其实您不……”

“不老吗?你不用安慰我。”因为她根本就不在意,“我只是在想,过去的日子白活了吗?为什么我还坐在这里,还在忍受这些下作之事?不但忍受还变本加厉。”她抚摸过自己的脸颊,铜镜中的容颜并未有多大改变,她却觉得厌恶到难以忍受,“你看,丑态毕露了,受害者也会是加害者,我成了他们中的一员吗?”

“不是的。”青珂摇头,“您跟他们是不一样的,您只是,被吓到了。”

“被吓到?青珂,你可真会说。”

“真的,唉,这事弄得谁都不正常了。”青珂面容愁苦,“蒙哥也是,总是发呆,好似丢了魂。毕竟是那样的老人家……”本该安享晚年,却还要受这般非人的折磨,活不能活、死不能死。

“李明修可真是会干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