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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5 章 第 545 章(1 / 1)

作品:《东方皇后传

天泉的郊外,夏无病策马疾奔,这个时间他本该在晋元满是碎砖破瓦的城中指挥众人清理街道、维护秩序,然而驻守天泉的将军派人来请他过去,说是有重大发现,传信兵言语支吾,面色迟疑,对于夏无病“何事”的疑问,似乎难以出口,只说:去了便知。奔驰在林间小径,夏无病决定若不是要紧事,待会儿他一定要训斥大惊小怪的将领一番。

很快他们在林子深处一间小木屋前停住,从外看,小木屋无甚特别,不过是最常见的山中猎户栖身的那种屋子。将领已在门前等候,见他到来,迎上来。

“到底何事?”夏无病将缰绳丢给随扈,边往屋子走边问。

“末将也不知该如何言说,末将从未见过此等场面。”

言语间,他们已经入内,小木屋内陈设亦是再寻常不过,摆放着木制案几、一张靠背椅,角落一只月牙凳,墙边一柜一箱,柜中陈列形形色色的瓶瓶罐罐,没有床,也没有通往内间的门。这屋子只有他们置身的一间,看起来更像没有书的书房,显然不是长久居住之地。

将领带他在屋子中央立定,地上铺着一张陈旧的灰色毛毡,其上三脚矮案已经被移开。“毡子下藏着一道暗门。”将领弯身掀开毡子,一方嵌着暗沉铁环、通往地下室的“门”出现在眼前,稍一用力,木板被拉开,露出往下的木梯。“你们在此等候。”吩咐一句,将领带着夏无病下了木梯。

木梯下一间只有上方屋子一半大的房间,摆一张双人塌,到此依旧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直到将领打开墙上挂毯后一方暗门。门后仿佛另一个世界,甬道里铺着并未如何打磨的石块,算不上平整,两边布满青苔,中间被人踩出一条光秃发亮的路。墙壁倒是平整,夏无病伸手触摸,发现覆盖着一层铁皮,昏暗的火光下,可见锈迹斑斑,还沾着不明污痕,平添几分诡谲。让夏无病紧蹙眉头的是甬道里的气息,地下本就滞闷,狭小的空间里还弥漫着刺鼻的味道,他说不清是什么,腐朽、骚臭夹杂浓厚的腥味,直冲他的脑仁,那几乎勾起他多年未发的哮喘,越往里他感觉自己的呼吸越发急促。终于面前豁然开朗,先一步点亮的火把照出一座巨大的厅堂,他明白了血腥味的来源。

厅堂呈圆形,四面逐渐递升的石阶上铺着茵席,夏无病仿佛看见这里曾经坐着不少人,他们从各个方向望着中央一座高约三尺,长一丈、宽半丈的石台。

“末将不明这石台是用来干什么的。”他们来到石台边。石台磨得镜光水滑,上面空无一物,平平无奇,除了颜色,灰白中暗黑铺呈出不规则纹路,仿佛刚刚有人将一大盆水泼溅在上面。可那不是水,夏无病从厚厚黏腻的脏污中扣下一块,虽然时间久了,依然能闻到浓郁的腥味,越往石台中心,污块越厚也更柔软,甚至一把抹过,掌心一片暗红。“这是血?”

“人血。”他补充。

石台四周摆放着六架灯柱,每柱皆有一人高,灯台从柱身伸展出来,让整座灯柱看起来就像一棵小树,顶尖尖利,柱身则盘绕着两条蛇,它们纠缠在一起盘旋向上。灯柱底座牢牢钉在地面,这时他们才注意到从灯柱到石台的地面上刻着庞大的圆形图案,一种他们没见过的图纹。“这是什么鬼东西?”

夏无病蹲身摸了摸石板上的凹槽:“应当是某种祭祀阵法。”他虽不明图纹含意,却非对此一无所知。

“祭祀?”

“从古至今,祭祀不绝,只不过而今要更文明些。”如今多以牲畜祭,早期文明中可是不乏人祭,中原虽已杜绝,古籍中却留下了它们的踪影。“可,这里的,是人祭?”

将领面色微变:“难道那些孩子……”

“孩子?”

“请跟我来。”石台北面立着块石头屏障,屏障后一道暗门。将领打开门,更浓重的腐朽气息扑来,夏无病这才注意到,厅堂弥漫的只是血腥味,他在甬道中闻到的腐败与骚臭实是来自暗门之后。如果说方才走过的地方阴暗、诡谲,暗门之后,就应该说致郁了,每一口呼吸都是腐败、绝望的味道。这里似乎比外边的厅堂还要广阔,也许连接外界,空气是流通的,然而再流通,也无法让凝滞的气味稍散。往里是无尽的黑暗,黑暗深处传来细微的响动。

有活物!夏无病当即令将领点亮墙壁上的火把,周围的一切在火光下显现,他怔愣住:脚下一条石道通往深处,两边均是高大的铁栅栏隔出一间间屋子,那算不得屋子,比牢狱还简陋、寒碜,狱中摆放几只大铁笼子,陈旧斑驳、落满灰尘。笼子是空的,却不免叫人疑心,这里曾经关着的是什么。

越往里,夏无病心里的不舒服愈明显,确切说那是一种不安,脑中似乎有声音,在阻止他,叫他别去,一旦去了,有什么就要变、就要塌了。于是脚步变得迟疑,几乎停止,他想要转身跑开。

可是将领已经在一道铁栅栏前立定,转过头凝视着他:“这里,大人。”他的眼神叫他生出一种自己是罪魁祸首,这里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错觉。实际上自己对这里一无所知,不管前面是什么,他知道自己没法就这么跑开,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

就着将领手里火把的光亮,他看清里面是与前头一样的铁笼子,不同的是,笼子里不是空的,关着将领口中的孩子。他们两三个挤在一只笼子里,光这间就有七八名小孩,有的蜷缩在角落,有的仰面躺着,有的攀着栅栏,无一例外,满身脏污、衣衫褴褛。无人在意他们的到来,本该充满纯真、好奇与生机的眼中只余空洞。没人知晓他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经历了什么,唯一能知的是他们被“抽去了灵魂”,剩下躯壳,连傀儡也不如,在抛弃他们的人眼里多半只是看一眼都觉得多余的“垃圾”。

孩子看起来都在十岁左右,夏无病想到那些失踪的童男童女:“是被‘妖怪’掳走的孩子!有多少?”

“都聚在这几间,大约二三十名。”

“这么多?”被抛下的就有二三十名,原先关着的只会更多。“都活着?”

“这里的都活着,其实我不能确定算不算活着,他们的神情都很……怪异。”他几乎找不到合适的言辞,若不是见他们动过,他甚至要怀疑关在笼中的只是木偶娃娃,“末将喊他们、尝试与他们说话,无人理睬。哪有小孩身处这等境地不哭不闹?”他没有说,置身这群孩子空洞的目光中,他感到了战栗。“您说,将他们关在这里的人图什么?”

夏无病没有回答,他甚至不敢细想,失踪的孩子出身非富即贵,即便寻常至少也面容姣好。外间便是祭祀之地,至此不难想象被摆上祭台的是什么,然而他忽又觉得成为祭台上的羔羊,对这群孩子来说也许是种解脱。“里边没有了吗?”他强令自己的目光从那些生硬如面具的脸孔上移开,望向更深处。

“过去都是空笼子,不过我没走到底。”

夏无病拿过将领手里的火把,黑暗深处,那浓烈的腐臭气味传来的地方,他必须去看一看。越深入,火把的光愈发微弱,最后好似小小萤火虫,只能照亮巴掌大的地方。夏无病缓慢而小心的走着,刺鼻的味道告诉他靠近了,最终他停下来,因为踩到了什么。火把下移,一只腐烂了的手臂出现在眼帘,断臂旁边是一颗圆圆的脑袋,本该嵌着眼睛的地方黑洞洞,什么也没有,这么说也不对,黑洞深处有无数细白身影翻滚涌动,宣告这颗头颅已经被它们占领。

“这是……”纵是横贯沙场的将领也难免惊愕。下一瞬他的呼声凝固在喉中,夏无病挥动火把,照出了藏在黑暗中的修罗场。

直至回到地面,将领依旧沉浸在震撼与惊惧中无法自拔,浑浑噩噩随夏无病回到城中,听他下令:“堵住所有要道,不惜一切代价捉拿祭司。”他才回过神,不可思议地问:“您觉得那地方与祭司有关?”夏无病给他一个“不然你以为”的眼神,他没告诉他,自己对那藏在高帽、长袍后面、不肯露出面容的小丑早有怀疑。那小丑仿佛妖魔,走到哪里,哪里的小孩就会失踪。注意到这一点的必不止一人,然而谁也没吭声,因为那小丑是淳和王面前的红人,淳和王需要他为他们的征战祝祷,多可笑?

老实说,这一次他依然没有证据,然而他不打算忍耐,对付魔鬼就该先杀后奏,不给他们狡辩的机会。于是他吩咐:“天泉这边你守着,我带人回宝宁。”祭司的罪孽绝不仅限于这一处,最大的修罗场只怕在宝宁城。此地已被弃,那玩意——夏无病不想称之为人——多半跑了,会去哪里?他想回宝宁城试试,因为宝宁城有淳和王的庇护。

他没有耽搁,带着一队人马飞奔回宝宁城,迎着如血残阳,脑中不合时宜地浮现王妃冷淡的面容,彼时他们在廊下看着甘家那粉雕玉琢的小公子被抱走。她说了什么?她说:“神侍?真幸运不是?”而他没察觉那冷淡下的厌恶、愤怒与,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