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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64 章 第 564 章(1 / 1)

作品:《东方皇后传

夜黑风高,树影婆娑,荒野小径上,一人提足狂奔。他腋下夹一只包裹,脚步几分踉跄,显是跑了很久,气力不济。原也不至如此狼狈,他本有四名随扈,可惜随扈在这一路都倒下了,马匹也被人砍断腿,他只好弃马而逃。茫茫旷野,没了马匹无异于垂死那点效用不大的挣扎。

身边灌木丛里响起窸窣之声,他心下一跳,就见小径两边窜出数道人影。来人黑衣黑面罩,惯常杀手的衣饰,由四面将他围住,缓缓缩短包围圈,并不立即扑上来,似恶狼戏耍小羊羔。演义里这种时候主角退无可退往往大喝一声上前与人生死相搏,可惜他是个文官只能抱紧包裹、擦擦额上不断流下的冷汗,没有尖叫出声或者跪地求饶是他身为文人的最后一点风骨。手指触到包裹中坚硬的铜筒,他的心跟着凉下去。不能将这份调查送回长阳实在有负自己的职责、有负陛下所托。

对方暴起,滑过刀刃的光晃了他的眼,他索性将眼睛闭起。慷慨赴死是一回事,看着刀将自己劈成两半是另一回事。想象中的疼痛没有降临,倒是耳畔卷来几道马蹄声,他倏然睁眼,仿佛天降神兵,几名大汉纵马而来,眨眼就到眼前。黑衣人警觉,立马回身,刀刃相撞在黑暗中爆出星点火花。

不知从哪里来的人马与黑衣人纠缠在一起,一名大汉跳下马将缰绳丢给他,道:“先生快走,今儿几名宵小撞在咱哥儿手里,绝不叫他们走脱了再去为害。”大汉络腮胡须、眼睛贼亮。

“几位好汉如何称呼?”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何足挂齿!”待他上了马,那人在马屁股上一拍,自己转身冲入战团。

他在马背上回头,黑衣人已有人倒下,那几名好汉颇有身手,想来不需他担忧,于是用力抖动缰绳,马儿飞驰出去。

某处宅邸,五进五出不说外加两边各两座别院,占地宽广,每当夜幕降临,灯火通明,显是十分奢侈的人家,比起长阳的大户有过之无不及。

第三进东南角上的书房里,一人满脸怒容,将手边书卷扫落在地,一册书卷砸在地毡上跪着的人头上。此间虽是书房,两侧靠墙的架子上摆满书册,中间炉子里燃着清幽的香,然而屋里各种单人塌、双人塌、躺椅,纱帘、软垫、玉枕一应俱全,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是一间香艳的起居室,房屋主人也未见对书册有多怜惜,可见不过是摆设。

“几日了,人还没抓到,自己倒折损了人,养你们何用?”

跪着的人小心翼翼:“是小的倏忽,不想那人身边还藏着高手。”此次派出的都是重金雇下的杀手,道上叫得出名字的,怎料全成了尸体回来。“小人保证下一次决不让他逃脱!不过,此事说来奇怪,按理说,区区一名监察御史身边随扈都是什么本事,咱再清楚不过,几时冒出这样的能人相护?会否已经惊动了……”他伸手指指上头,“若是那样,事情就不好办,小的斗胆,不如请表……”

“住嘴!”坐着的人喝断他。

“逢年过节咱们没少往那边送东西,那边跟这边本就是同气连枝,帮个忙也算不得什么。”

坐着的人脸色稍缓:“这事能办就不要去给人添麻烦,哪个喜欢麻烦找上门,那边……”可是要留着救命的,他没说,“前些日子得了套好茶具,你亲自送过去。这边增派人手继续追捕,只要人还在河州,事就没到那个地步。”地上的人听了吩咐正要离去,他叫住,“未免夜长梦多,不必活捉,找着东西带回来,人嘛。”颊肉一抖,手刀在脖子上比划一下,“做得自然些。”对方既有帮手,他便不能手软。

方从虎口逃脱的人没几日又陷入狂奔逃命的境地,这些人实在追得紧,好似在河州地界撒下了天罗地网,叫他插翅难飞。他名叫伍敏,乃是河州监察御史,近年来一直潜伏于河州调查黑河岸圈地一事,不久前证据链完整,待要赶回长阳面圣,恰逢黑河发难,滞留在了河州,哪知就走漏消息,引来一心想要夺去他手中铜筒的杀手。河州新上任的刺史张岸是犯事者表兄弟,此人与原刺史公孙琅大为不同,平素随心所欲、铺张浪费也就罢了,做起事来看不到丝毫正气,是以他不敢前去刺史府求助,只得东躲西藏。孤身一人在别人地盘谈何容易?连日的奔逃让他身心俱疲,看不见希望。

他能感到逼命的刀贴上脖颈,自己只是徒劳无功的挣扎,却仍旧抓紧了包裹,只是不能松手,一松手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不说,鱼肉百姓者将继续为祸一方。此次黑河发难,祸端便起于圈地,那些人因一己之私令陈河道多年的努力付诸东流,实在可恨。

身后是刀刃破空之声,杀手想必又追上了他。上次得好汉半途相助,今次恐怕没那么幸运,但他不想放弃。刀砍来时,他本能一扭避过,脚下却也踩空,往一侧山坡滚落下去。这一滚让他得了喘息的机会,幸而没有摔断腿,他缓过气爬起,拍拍衣摆上的草泥,跌跌撞撞往黑暗深处跑去。

不知不觉跑上大堤,月光照得大堤另一侧水面晶亮,迎面吹来的风里带着沁人心脾的水气,伍敏振作起精神。再往前两三里有座村子,那些人还没胆大包天到敢袭扰村子,想来可以让自己暂躲一夜。随即他警惕起来,风不但送来水气,还送来隐约的马蹄声,这些日子险象环生,已经让他灵敏得凭声音就能估算出对方多久追到。

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他一边奔跑,一边睃巡四周,期望于黑暗中寻到一点希望的光亮。老天不负苦心人,守坝人的小木棚出现在眼帘。

小木棚里守着的不是什么守坝人,而是陈淼,一身粗布袍再寒碜不过,胡须满面也没空打理,倒真不缺守坝人的那份风霜沧桑。他搁下笔将河道图卷起放好正要歇息,门上传来催命似的敲打。

打开门,满面焦灼的人和着风卷进来,二话不说将一只包裹塞他手里,从腰间摸出一令劈头盖脸道:“我乃监察御史,事出紧急,将此物托付于你,你当妥善保管,不得向任何人提起。等我三日,若三日后我未归来,带着包裹去长阳,将其交给御史台,不,不给御史台,去找户部的曲书臣大人,日后圣上当为你记一等功。”不等他疑问,一并将御史令塞给他,外加一锭金子,“够你路费,切记藏好、不可给其他任何人,一定要交给,听清楚了,‘曲书臣’,这是关系到上万人福祉的大事。”说罢也不等他回应,重重按了一下他的手,转身壮士一去不复返般跑开。

陈淼打开铜筒,只一眼,脑中一根弦绷起,立即将其藏到土塌下。也便在这时,马蹄声逼近,不过转身的功夫,几名身形高大的男人闯进小棚。一见他摆上笑脸,陈淼却没忽略对方眼中瞬间敛起的凶光。

“几位是?”

为首之人笑言:“某几个赶路有些口渴,进来讨碗水喝。”

陈淼淡然给他们舀了碗水:“地方小,连个坐地儿也没有,诸位见笑。”

“客气了,兄弟守坝辛苦,这么晚还没歇息?”那人假装喝水,目光却将小棚子扫了个遍。

“黑河才发了威,不是我抬举自己,守坝任务重,哪敢早睡?”

“既是如此,敢问兄弟可见过一人从这儿经过?”

陈淼拿水瓢的手一顿:“没有,这么晚了谁会往坝上跑?”

大约是觉他说得有理,那人摇摇头自嘲一笑:“也是,只是咱们一兄弟,说了他几句就闹别扭跑了,现在这些小伙子脾气大得很说不得。”汉子放下碗,“叨扰了,还得去找找,再找不着咱可不管他咯。”说得颇有几分情义,不知道的真以为是道上兄弟,彼此义气得很。

他们走后,陈淼松了口气,又不免为那名逃命的御史捏把汗。原打算按对方说的等三日,忽觉不妥,当下拿了铜筒披上蓑衣、戴上斗笠出门去。

他所料不差,没多久那群人折返,此番满身血气,不由分说踹开小木棚不大结实的门。见内中空无一人,一阵翻箱倒柜,将屋里翻得面目全非。有人道:“墙上的斗笠与蓑衣不见,多半又巡坝去了。依我看,不见得会在这里,那等重要物事岂会随随便便交给一个守坝人?”头领恶狠狠道了句:“走,去别处找找。”

陈淼在田地里躲了一宿,翌日被吸引到大坝上,坝上围了一群人对下方指指点点,他拉低帽檐凑过去一看,一具浮尸随着水波起起伏伏。他立时感觉此事比预想的严重,谁竟敢杀害监察御史?

这些年他一直在黑河上游勘探,黑河中游河州段发大水令他吃了一惊,不久前才匆匆赶回。河道署着手治理黑河是从昭成帝开始的,采用了当初东方永安的提议,至今减沙固土疏水已有成效,论理来说,河州不该发生如此大水患才对。为弄清水患缘由,他日夜兼程返回河州,越早查看越能精准回溯,未免官署相交费时费力,他只身悄无声息进入。这日刚好赶到坝上,将守坝人换回去,打算在小木棚囫囵睡上一夜,第二日便去勘察,就撞上了被人追杀的倒霉监察御史。

想要回长阳必须渡河北上,走了几处渡口都遇上盘查的官兵,短短时日竟是风声鹤唳。若说发现监察御史尸身只是叫他有些怀疑,至此他已能确信官家参与其中,怪不得御史不让他交给御史台,反要他去找曲书臣。不由心惊,难道御史台也牵涉其中?如此一来,他不得不更加小心。

在渡口外徘徊了数日不得其法,正打算回去再做打算,一人拍上他的肩,叫他吓了一跳。回头,对方面带歉意:“我瞧小哥转了有几日,是有什么为难之处?想渡河?”陈淼见他络腮胡须、眼睛贼亮,不似善类,当下不予理会,转身欲走,却叫对方扣住肩膀。

大汉走过来低声道:“小哥想好了,找寻常船家是不成的吧?兄弟几个是走生意的,藏一两个人不成问题。小哥别以貌取人,兄弟我可是个热心人,不然何必多此一问?”

陈淼面无表情:“松手。”主动搭上来的人不可轻信,还是回去从长计议。

那人倒也没再为难,松开手:“随您,不过我看再过几日也不用渡河了。”

陈淼定住脚步,大汉说得没错,照这个势头,用不了几天,河州只怕会封闭黑河渡口。官家若想,很快就能知道他回了河州,并且出事那一夜正在坝上,此地不宜久留。他回身:“今日能否就走?”

大汉咧嘴一笑:“绝不耽搁。”

在北岸下船后,他心下一动写了封信放入枢密盒托人送往驿站。他有直达天听的权力,这要归功于东方永安,很快枢密盒便会被六百里加急送往长阳。而他本人则继续隐藏身份,一路往北。

与此同时,那络腮胡大汉在北岸放飞一只信鸽。

极乐场,阮明从鸽子脚上取下信卷,快步入内,交给经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