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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70 章 第 570 章(1 / 1)

作品:《东方皇后传

四月初八(旧历)佛诞日,大昭国寺举行了盛大的浴佛仪式,从寺中出来,欢庆浴佛节的人们尚未完全散去,街上散落礼花,人们三五成群说说笑笑,不时有人匆匆走过,赶去寺庙领善缘福气。佛诞日各大寺庙会煎香药糖水,名曰浴佛水或是煮豆燃撒以盐赠予路人,以为结缘,有事没事的都乐得去凑这一份热闹。

空中弥漫的喜庆,让人的心情也跟着雀跃,香雪像头一次出宫般新奇得一会儿趴在这边车窗啧啧称奇,一会儿爬到另一边大呼小叫,没有安分的时候,东方永安忍不住扶额,又羡慕,任何时候都能保持鲜活的生命力真好啊。香雪并不常在她面前表现出怨怼,让她时常错觉她还是过去那个不谙世事、在宫廷长大的小姑娘,而非已经嫁作他人妇,又被她不近情理地拽到长阳来、不得不与夫君分离的可怜女子。每每看着这样的她,她就觉得,自己也许真不是那么过分,就说了时间能治愈一切,这道理不是一直被自己奉为圭臬?她相信假以时日,香雪会放弃那户不值得她惦念的人家,天下好男儿千千万,给她另找一个还不是容易,皇后视作姐妹的女子,哪个敢轻慢了她?

这么想着,那点愧疚之情烟消云散,她惬意地闭上眼。温暖的阳光,与带着热气的叽叽喳喳的确能让人心情愉悦,有些人喜欢热闹不是没道理的。

她没看见的是,闭眼后,香雪回过头,脸上的新奇退去,缠绕上一缕幽怨,一丝无可奈何。

忽而马车颠簸一下,东方永安睁眼,香雪已在问:“怎么回事?”帘外的安陵回:“大约是磕到了小石子。”但是马车没有继续前行,香雪撩开帘子,透过帘缝东方永安看见前方不远处围了一群人。在香雪喊“绕路”前,她开口:“安陵去瞧瞧。”安陵利落跳下车,尚未走过去,围着的人群倏地分开,一名头发散乱、衣衫被撕开的女子挤过人群飞快往这边跑来,边跑边嘶声喊:“救命!杀人了!”车旁的护卫立时警戒,东方永安则是面色一变,光天化日、天子脚下,哪个敢当街杀人?

许是发现这辆车带了护卫,觉得能可求助,那女子狂奔到车前,东方永安喝止住欲拔刀的护卫。得了默许,女子死命扒住车辕,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贵人救救我!”语带惊恐,不时回头。

她身后,一名拿着菜刀的男子跟过来,指着女子破口大骂:“臭娘们还敢跑,看老子不打死你!”每靠近一步,女子就剧烈地抖动一下。

手持凶器,安陵自不会让他靠近,正待上前,人群中跨出一人,先一步扣住那人肩头:“杀人犯法。”

男人横他一眼:“滚开,方才就是你,怎么又是你?”方才就是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脑子有坑的公子哥拦了他一下,才叫那臭婆娘跑了,哪知这多管闲事的还跟他杠上,追了过来。他将菜刀往对方面前一横:“别说老子没提醒你,再狗拿耗子别怪老子不客气,连你一块揍。”

“老鼠过街人人喊打。”那人顺着他的话噎了他一把,继续道,“另外,打人也犯法。”本是句劝人的话,可此人一本正经说来却叫人颇觉几分滑稽,围观的被逗笑,便有好事者声援起来。此人朝周围人群颔首还礼,回头对着拿刀的男人又是一脸郑重其事,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不要知法犯法。”

男人不耐烦:“有病吧你?老子管教自家婆娘碍着你什么事?犯法?快拉倒吧!不管教自己婆娘的还是男人吗?也没见你们抓几个进去,到我这儿就是犯法了?告诉你,今儿我还就管教定了!这些臭娘们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拦得住我就试试。”

“我拦不住你。”

“算你识相,赶紧滚开!”

“但你今儿也管教不了。”

男人吹胡子瞪眼正要大骂一通,面前的马车里传出一道女人的声音:“他说得没错,劝你听。”又来个多管闲事的女人,男人恼上心头,推开拦住他的人,大跨步上前,车前护卫手里的刀齐刷刷出鞘半截,他立住。“好汉不吃眼前亏。”说罢朝扒住车辕的女人亮了亮手里的刀无声说了句“回来你就死定了”,转身欲走。

车中又飘出声来:“当街逞凶,将他送去县府好好查一查。”两名护卫上去扭住男人,拖离人群。

车内香雪小声道:“送去也没用,不出半日就会放出来。”东方永安不作声,她清楚那女子身上无刀伤,便只是打人,打人是犯法,可丈夫打妻子又是另一回事。说白了这里的女人算不得人,或者说只算半个人,嫁了人的属丈夫的财物,随意打骂是常事,官署是不管的,也管不来,多半睁只眼闭只眼,打得狠了和稀泥劝一劝就罢,只要不出人命。这人被扭送去官署,官署顶多教训两下,也可能连口舌都懒得费,就将人赶出来。她附在香雪耳边悄声两句,香雪叫过一名护卫,护卫追着前头三人往官署去。

倒不为别的,只是瞧那人脸色干枯发青,脸颊凹陷,眼眶周围浓浓一圈黑色,眼神混沌,实在不似寻常康健之人,想让官署当真好好盘问。

先头不自量力,以一副文弱身躯还想见义勇为之人僵在原地,似乎内心正在天人交战。香雪从车厢里探出头:“好心人请留步,我家主人邀您前方茶肆一叙,您请先行。”

曲书臣拱手,欲言又止,最后应下了,先一步往茶肆去。

人群散去后,被追赶的女子仍旧扒着车辕,一脸心有余悸,不肯离去,香雪邀她上车。人上来后,香雪便跳下车去,与安陵一左一右守着。东方永安抬头,见女子瑟缩着不敢动弹,揪着凌乱的衣衫犹自惊魂未定,朝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请坐。”

女子摇头:“不,不敢污了贵人的车驾。”

她缓声:“无妨,坐吧。”对方不坐,她也不再开口,待对方小心翼翼坐下,她方道,“你不愿回去?”女子拼命摇头,她不做勉强,“也好。”目光瞥见对方衣袖下掩藏的新旧伤痕,心中明了,只怕不是第一次挨打。于是问:“那你可有别处去?我让人送你一程。”女子沉默,倏而眼中起雾,东方永安在心中叹息,“如果没有……”对方扑通跪下,就开始不停磕头,她将人扶住,“有什么尽管说,不必叩头。”

女子抬头已是泪流满面:“我知道这么说是得寸进尺,贵人救了我已是大恩,鄙妇不该再求别的,可是……求贵人好事做到底,给鄙妇一条活路!留鄙妇在身边做个粗使婆子,鄙妇会刷锅洗碗、烧水做饭、洗衣熨衣,什么都会的!只要有口饭吃,有个地方遮风挡雨就心满意足。求好心的贵人,可怜可怜鄙妇!”说着又叩起头来。

东方永安瞧她年岁不大,当是没有孩子,有孩子的妇人多数更隐忍:“你若真不想回去,我这儿倒有个去处。”她让人将妇人送去正要过去的织布坊,而后车夫将马车赶去前方的茶肆。

茶肆二楼靠街的雅间里曲书臣正在等候,他已经不是路见不平一声吼,上去就“拔刀相助”的年轻人,今日难得多管一次闲事,不想就撞上宫里出来的贵人。当他赶上男人,跨出去一步,就发现不远处马车旁边杵着个有些熟悉的人,其实不算熟悉,只是对方作为凤栖宫卫偶尔照过面,见了能认出来的程度,当下想将脚缩回去也晚了。安陵亲自护卫,那车里的是谁不用说,看见了当没看见,是想被安个大不敬的名吗?只好硬着头皮把该说的说了。之后僵在原地是还没想好怎么做。论理来说,自该去拜见一下,可他又不想屁颠颠跑去、像个京巴犬邀功似的,正为难,皇后的婢女给他指了个去处。

不知不觉几杯茶下肚,他稍稍定了定神,觉得自己实在好笑。虽说不知皇后为何要见他,但见就见吧,又不是见什么吃人的怪物,心慌成这样成何体统?他挪了挪身体,让自己跪坐得舒服一点,真是难得,明明在几道政权下练成了个老油条,竟然还会紧张。

很快隔壁的木梯传来哒哒声,有人上楼了,脚步声停在雅间门前,他不由坐直身体。门被打开,一人独自入内,侍女守在门外。曲书臣弹跳而起,下了塌躬身一揖:“见过皇后娘娘。”对方道:“免礼,这里没有皇后,只有大君。”他想起来人还有个身份襄大君,民众喜欢称其襄君。如此,她出宫或是见外臣倒都不算逾矩了。对方仿佛看穿他的心思:“既不逾矩,曲大人当可自在,坐吧。”

话虽这么说,他却挪不动脚步,方才还能坐的锦垫仿佛生了刺。

“有何不妥?”

他认命地叹口气,心下一横,爬上塌在皇后对面跪坐下,拎起壶给皇后面前的茶盏倒上香茶:“大君请用。”

“方才……”

“方才是曲某一时冲动,算不得见义勇为,细想来当属自不量力,所以,当不得大君称赞。”

东方永安好笑地看着眼皮也不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让自己瞧见的人:“曲大人真是个有趣的人,既然如此……本君非是要夸赞你,而是想提醒大人,今日之事,你欠本君一个人情。”

“……”曲书臣蓦地抬头,一脸懵然,“从,从何说起?”

“你也说了,是自不量力,方才那人手里握刀,若不是本君吓阻他,大人轻易不得退。若他与大人纠缠起来,少不得你得挨顿教训,被打是轻的,要是对方没轻没重、错手伤了大人就不好。如此说来,是不是你欠了本君一个大大的人情?”

“您说得是。”嘴上承认,脸上却是一副“你是皇后,你说什么是什么”的模样。

“大人想必知晓,本君不是什么大善人,既于大人有恩,自是要讨回来的。”

曲书臣在心里嘀咕:讨什么?讨钱财,她比自己有钱;求办事?皇后能求自己一个代理工部尚书办事?纪如任户部尚书之前,自己这个原户部尚书就被调去风马牛不相及的工部,说白了给人家腾位置,好在他这个人随遇而安,不计较这些,哪里干活不是干?哪里的俸禄不是俸禄?可想得开是一回事,被人盯肥肉似的盯着是另一回事。皇后“你承认最好,接下来我就要从你身上刮下油水”的目光,让他心下发憷。

不料,对方笑着起身:“别紧张,不会要你拿不出的东西,下次见面,本君再告诉大人。”

回过神,皇后已经走了,曲书臣大舒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