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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79 章 第 579 章(1 / 1)

作品:《东方皇后传

侯府后花园里,侯丛正在给花木修枝,儿子走来附在他耳边悄言几句,侯丛哼哧一笑:“倒给他们办起来了?”

儿子笑:“之前一直冷清清,前些日子街上发布告……”

“街上发?”

“可不是,我也是头次见布告不贴在布告栏里,让人跑大街上发的。我好奇让人去拿了张。”儿子将布告递上,“识字不识字的都发了,也不管有没有效。我瞧了上面写的颇有趣,既没写读书是多么高雅之事,也没写圣人言如何如何,乍一看还以为哪家商铺出了吸引人客的好法子。”侯丛原是兴趣缺缺,听他这么一说摊开布告,愈看胡须越是不着痕迹地抖动,末了,很有几分哭笑不得。儿子继续道:“冲着好处去了不少人,特别是闲得没事干的老翁老妪,有儿媳的拽着儿媳去了,有女儿的拽着女儿去,十留二三,与先前比起来算是有了些人气儿。学塾那边,也叫人去看过了,虽是不成气候,亦是有模有样。”

“当真是个匪盗出身,与市井之人混迹一处的鄙妇,把读书做成买卖亏她想得出来。”侯丛鄙夷地将布告扔在一边,坐下去,儿子递上叶卷,他吸两口,恨铁不成钢道,“陛下也是,由着她胡闹,还命户部配合,送出去的可都是真金白银,然而分下去一人也分不到多少,小民不见得领情,十足吃力不讨好之事。年轻呐,还是太年轻,不知钱财要用在刀口上,功劳要摆在明面上,恩情可作雪中送炭,莫作锦上添花。”

“说是送好一阵子呢,想来有段时间学塾里要热闹了。”

侯丛幽幽吐出一口烟气:“让他们送,虚假的繁荣长久不了,等碰了壁,就老实了。今日今月今年送个一袋米就能将人骗来,明年还能继续只送一袋米?怕是低估了人心之贪。读书做学问,可不是件容易事,士子以锥刺股、坚持不懈是因为可入仕途,得俸禄、求功名,可一展抱负,常言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改头换面、光耀门庭便在一朝一夕之间。这是多庞大、不竭的动力?而女子读书能得什么,区区柴米油盐?呵,她们吃不得那个苦,何况是群鼠目寸光的人。看着吧,坚持不下去的。”

“这正是儿不明之处。皇后娘娘为何执着于让女子读书?读书于女人而言有什么用?她们整日所做不过照料家中、管教孩子、孝敬老人,穷些的人家还要下田耕种,哪样都用不着圣人之言,无需知书明理。闺阁千金们读些书也不过聊作消遣,可不敢说读了什么书,那些平民女子读来何用?以佐劳作?成何体统?要我说那些女子恰要蠢钝些才好,愈是蠢钝就愈本分,不会生出什么不该生的心思。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彼此都乐得轻松。”

“理是这个理,女子嘛不要生出自己的想法,让她往东不敢往西才叫人怜,好拿捏的女子也才算得好女。”侯丛嘿嘿一笑,“晓得反抗了,不再予取予求了,对男人来说可不就麻烦了?男人是不会自找麻烦的,所以才说还是太年轻呐。”他这话没点名,两人却是心知肚明说的是谁。“我说这事胡闹便在于女子读书无用,皇后不过逞一时脸面。既然陛下与皇后鹣鲽情深,咱们不去触这个霉头。”

“就不管了?”

侯丛轻斥:“干你我何事,管什么?”他将烟杆在杯沿敲一敲,叶灰落入杯中,水登时浑浊,“瞧,不过两撮叶灰,水就浑了。”

读书送米面后,学塾有了欣欣向荣的迹象,然而好景不过半年,天子脚下的学塾发生了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一群地痞闲来无事想起学塾皆是女子跑去偷窥,与护院起冲突,将护院打了不说,大咧咧冲入院内,脱了上衣就往女弟子身上扑,吓得女弟子们花容失色、四下逃窜。差役们赶到时,那群地痞正脱了裤子对着先生授课的案几撒尿,一见差役扮个鬼脸、哄笑着作鸟兽散。差役们追了几条街才将人拿住,以寻衅滋事之名关了几日。

事虽过去,可那间学塾的女弟子们不敢再去。地痞们的举动传开,其他学塾忧心渐起,毕竟谁愿意自家女眷碰上如此有伤风化的腌臜事?不能领取米面、不能识字事小,原也不是非去不可,伤了名节事大。陆续便有女弟子以各种理由退出学塾,到后来连理由也懒得找了。

“读书无用,不值当冒这个险。”东方永安念着学塾整理上来的退学理由,反复品咂,最后辨不出是何滋味。小利难以让人坚持,她不是不明白,可她想给她们的大利,目下根本说不出来,不但不能说,甚至连风声也不能透出半分。

“顾虑安危,合情合理。”李无策道。

“出事的那间学塾,护院几多?”

“人数倒不少,不过久来无事,心生懈怠,地痞闹过去的那日,半数偷溜出去喝酒了,才没能拦住。”

“溜出去的每人罚一月钱米。”

“早办下去了。”

东方永安若有所思,半晌:“学塾不在闹市,广发布告至今也有大半年,地痞们如何才想起要去瞧一瞧?”抬头,李无策一副“你问我啊,快问我”的模样似笑非笑看着她。“难不成你已经查过?”

“没有一双好使的眼,怎么做观察者?”李无策将一份卷轴交给香雪,香雪呈递给东方永安。“这些地痞四散在不同街坊,平素并无往来。唯一的巧合点便是闹事前几日均发了笔小财,幸而都是钱到袋里捂不热的人,一两日便或去赌坊或去酒肆或去销金窟花了干净。有两名倒是哪儿也没去,买了几块叶饼在桥洞里□□了一番,一人还因此跟其他乞丐起了争执,闹出不小的动静,这才叫那家伙查到。”那家伙无疑是陆云岚。

东方永安曾将陆云岚的陈年旧案交托给曲书臣,曲书臣不负所望,没几日就将证人找出,录了供词,三下五除二把案子梳理清楚,大袖一甩,利利落落地当他的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去了。好些人已于前两朝失踪,论不上追究不追究,但受了冤的陆云岚得以洗刷冤屈,重回京兆府,依旧任了京兆尹的佐官。

“叶饼?”两字勾起东方永安的思绪。尚未来得及抓住一闪而过的念头,便听李无策道:“我不是个信奉巧合的人,我记得您也不是。此事您如何看?”

东方永安略一思忖:“此事本就如同行于结了薄冰的湖面之上,小小举动就能敲碎冰面,打破脆弱的平衡。”

“要想走得稳当、长远,光有助力不成。”

“还得请旁人高抬贵手,不要企图敲碎冰面。”

“您心中已有人选?”

“可惜无证据。”

“对方很狡猾,您待如何?”

东方永安苦涩一笑:“能如何?该庆幸对方仍有所求,而不是仅仅想破坏。”有所求便有沟通的余地,能沟通就还有转机,否则遇上“大家一起死”的疯子,才叫人没辙。“上次,端木小子所提,的确是好法子。”

“你要妥协?”

“我说过这件事必要推行下去,不论付出何种代价。”

“无策逾矩一问,陛下会同意?”

东方永安抿唇不语,此事从提出到施行费了多少精力与时间,先头的更法又费了多少人力物力财力?没有李明珏的鼎力支持,想做成根本天方夜谭。他为何要鼎力支持?不说轻视女子,但读书这事在他看来对女子只怕也不如何重要。子民能够识字知理,虽说便于治理,可再要糊弄也不容易,对帝王而言好坏参半,对一心想掌控平民的统治者来说恐怕弊大于利;至于她有关生产力的那些高谈阔论,有生之年也难以见证,无异于空口白话,眼前的日子都顾不好,还去管未来如何?也只有理想主义者才会想这些飘忽的问题,李明珏作为帝王,不好好脚踏实地,反跟着她一起飘忽,那才糟糕。

可李明珏就是任她想怎样便怎样了,只要无伤大雅,不但将议题拿到朝中去正儿八经地商讨,若有需要还亲自上阵替她辨说,替她排布。固然她说服别人的本事不错,描绘的未来有几分诱人,然其中当真没有这样一个缘故:不为大义、不为什么高瞻远瞩、不为远大的理想与那宏阔的未来,只为一人,只为她?

他做得还不够多吗?她质问自己。

这也是李明珏听了她的言辞后,咆哮着质问她的话。

“你没有心吗?你把我当什么?一个物件?可以用来与别人交换利益?可以随随便便送给他人?”他将所有的碗筷扫落在地,发了相识至今最大的一次火。他一步步逼近她,脖子耳朵涨得通红:“这种事你也想得出来?”

“你知道,这件事我一定要做成,就算赔上我的命!”

“不做会死吗?”

“会死!”

怒吼的声音叫双方镇住,李明珏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控诉,东方永安于心不忍,移开目光:“阿玉,我知你委屈。可,可这也不全是坏事不是吗?后宫里太冷清了,多,多个人也没什么不好。陛下子嗣单薄,是我这做皇后的没有尽责……”她有些说不下去。暗想自己真是失心疯了,说的都是什么话?是过去的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的话,连她自己也被恶心到,李明珏作何想?

李明珏冷哼:“皇后真是贤惠识大体,何时这般大度我竟不知。有一点需得告诉你,朕才是皇帝,皇后凭什么以为能替朕做主?”说罢忿而甩袖,大步往殿外去。东方永安脚步飞快拦住他,李明珏忍无可忍喝道:“让开!”眼前人一步不退,眸中是让他觉得刺眼的执着。

“阿玉,我需要长阳贵女们的帮助。”

“皇后好本事,自己去找她们啊。”

“我与她们无甚交情。”她急切地抓住他的手,“阿玉你最清楚,你很容易就能帮我!你帮帮我,算我求你,学塾绝不能夭折!”

“你把这叫做容易?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好好珍视过我们的感情,一次次将它弃如敝屣,我却视它若珍宝小心翼翼捧在心口?你为什么能将这些话说得大义凛然?不是你要的唯一吗?你有没有想过,若今日是我将你当作礼物送出去,你还会觉得理所当然吗?”他目光悲切,“你让我,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