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儿没想到自家姑娘会如此“豪迈”，险些惊掉下巴，下意识就要去阻止。这位现在可是纸皮灯笼，不禁碰，万一真有个好歹，怪到姑娘身上可怎么办！

但没等她阻止，阿染就已经收回手了。她只是轻触了一下里衣领口而已。

“大少爷，出汗了，咱们帮他，擦擦吧，睡得舒坦。”阿染道。

刚舒了半口气的燕儿瞪着眼睛梗住，随即小脑袋摇成拨浪鼓，小小声反对：“姑娘，大少爷不是睡着，是重伤昏迷，轻易碰不得！”

“问问大夫？”阿染看了眼床上的人。

难得见她坚持一回，燕儿不忍心拒绝，想到守在门口的那几尊门神，迟疑了一下，道：“那奴婢去问问，您等等。”

阿染点头，老老实实又坐回绣墩。

燕儿笑了笑，转身往外走。

阿染拿起打了一半的络子，目光却不由自主又落到了床上的人脸上。

燕儿不知道，她其实是见过这位谢家大少爷的。

她年幼时被人牙子拐卖，记不得经过了多少辗转，幸而最后被丹州一对好心夫妇买了下来，也算无风无雨过了几年太平日子。后来谢大少爷剿匪，顺便牵扯出了两条人牙子贩人的线索，哥哥便是在他的帮助下找到了自己，带她回了家。

就是跟着哥哥进汴京那日，她与谢大少爷匆匆见过一面。

诚如传言所述，是个如云间月一般的人儿，高不可攀。

本该是两个世界的人，如今却同在一个屋檐下，阿染到现在还有种如坠梦中的感觉。

“姑娘，太医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阿染被燕儿熟悉的声音唤回神，忙起身将床边的位子让给同来的中年男人。

吕太医拱了拱手，在床榻边坐下，仔细检查大公子的情形。

见太医掀开被子作势去解谢聿淮的里衣，阿染带着燕儿暂且回避到暖阁里侯着。

太医的脸色，看起来挺严肃的，莫不是大少爷的伤势恶化了？

阿染忍不住联想，顿时连椅子都坐不住了，又怕走动声会影响里面的人，只能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站在原地。

燕儿见她如此，挖空心思想着怎么宽慰她两句，奈何张了张嘴，没能说出口。她自己其实也心慌得很。

不止她们俩，守在门外廊下的几个人也是心慌不已。

好一会儿，吕太医终于从寝房里走了出来，阿染紧步迎上前，因为心中太着急，竟一时发不出声音。

燕儿深谙她的情况，忙代她询问道：“吕太医，大少爷的伤势还好吗？”

吕太医的神情较方才缓和了不少，但仍是严肃的，不过对阿染一贯很客气，拱了拱手回答道：“少夫人不必惊慌，大少爷的伤势并未恶化，情况尚且平稳。在下已将伤口重新上药包扎，子时左右再给给大少爷喝一次药，少夫人也可放心安歇了，不必整夜守着。”

阿染闻言大大松了口气，连声道谢。

“寝房里暖和得很，给大少爷擦身也是可以的，只要别扯动到胸口的箭伤……”吕太医又事无巨细叮嘱着。

阿染脸颊红了红，稍稍侧身，将太医的话仔细记下。

燕儿也不敢怠慢，待吕太医交代完毕后恭敬地将人送出门。

果不其然，吕太医前脚刚迈出堂屋大门槛，就被“门神”们给围上了。燕儿见状忙打了声招呼就钻回了门里。

“是个做事有分寸的。”吕太医被请进抱厦，一进屋脸上就换上了笑模样，道：“明面上说是问能不能给大少爷擦身，实际上就是让我过来走一趟，再确认一下大少爷的情形，免得夜里有个万一，我从前院赶过来不及时。”

徐妈妈几人微微一愣，都没想到新来乍到的少夫人心思竟如此细腻。

“吕太医，那大少爷的伤势如何？可有好转的迹象？”晏华忍不住问道。

吕太医瞄了眼门口，知道有人在门外守着，才坦白道：“大少爷刚刚已经醒了，只是交代要暂时保密。我寻思着这样也好，等伤口再收一收，情况彻底稳定了，三两日之后再醒过来更稳妥。”

醒了？终于醒了！

房里几人眼里乍然涌上惊喜，却又不敢声张，只能将高兴的劲头都用在了点头上。

正房里，阿染和燕儿却被蒙在鼓里。两人先是合力帮谢聿淮擦拭了一番，其实也就擦了擦脸、脖子和手，却怕拉扯到伤口，足足折腾了小半个时辰，紧张得额头都沁出一层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