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不嫁，一辈子陪着姑娘。”燕儿语调里带上哭音。

“尽说胡话！”阿染在被窝里翻了个身跟她面对面躺着，眼底含着浅浅笑意，“别为我，耽误自己，一辈子。你不放心，就嫁近一点，我们可以，经常见面，一样的。”

怎么会一样？如果自己真的嫁了人，再有这样的长夜，谁来陪她？

不一样的。

燕儿囫囵地应了声，心里却有自己的打算。嫁人什么的，还都是没影儿的事，真到了那天再说，自己就说没相中，姑娘总不可能狠心把她嫁出去。

再说了，大少爷也不一定就熬不过去。

“广济寺的主持大师说您是有后福之人，大少爷一定会好的！”燕儿宽慰道。

阿染眼底的笑意敛了敛，道：“嗯，他会好的。”

她们俩离得这么近，燕儿自然发现了她的异样，愈发压低了嗓音，“大少爷伤好了，不好吗？”

这般风致的人物，不知道多少闺阁贵女做梦都想嫁给他，以后就是自家姑爷了！

燕儿满心都是捡了个大漏的欣喜，阿染却没有她这般乐观。

“大少爷……这般人物，我原是，配不上的。等他，度过这一劫，转危为安，只求……能心平气和，给我一封，和离书。”阿染低低道。

床榻上的谢聿淮顿觉整颗心被重重握紧，胸口闷痛。说来可笑，上一世成婚八年，他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安静耐心地听阿染说过话。说说她对未来的期盼和打算，说说她心里的担忧和不安。

燕儿惊讶地瞪大眼睛，“和离？凭什么！您可是他们国公府……正儿八经娶进门的，大少爷怎么可以不认账！这……这不是过河拆桥嘛！”

她本想说三媒六聘的，可是冲喜迫在眉睫，国公夫人说这些俗礼能省则省，早过门子要紧，是以只合了八字，草草过了婚书。

凡事不能细想，尤其是这一桩禁不起细想的婚事，燕儿越想越心里没底。

床榻上躺着的那位，虽昏迷着，可光看面相，也不像是个任人摆布终身大事的主儿，万一醒来了之后当真不认账，自家姑娘能怎么办？

好像还真没什么好办法，如今自家大少爷正在国公爷麾下效力，单是为了哥哥的前程，姑娘也不会撕破脸与国公府闹。至于娘家武阳伯府……更是想都不用想了。

燕儿仿佛认定了既定事实似的沉沉叹了口气，阿染将她一脸愁苦的模样看在眼里，不由得轻笑，“放心，大少爷不会，为难我。等和离了，我们就，买间小院子，自己住。再也不用怕，夫人拿捏我的，亲事了。”

阿染小心翼翼在郑氏这个后娘手里讨生活，最担心的就是她在自己的终身大事上作妖。

现下给谢大少爷冲喜，对她来说反而能松口气。

这桩冲喜，无论最后是喜是悲，她都能多一条适合自己退路。

当然，她还是期盼最后是个好结果。

一听说能脱离武阳伯府，脱离郑氏的魔爪，燕儿只是想想就忍不住笑弯了眉眼，黑黝黝的眸子转了转，轻轻挪动身子往姑娘身边靠了靠，脸上愁绪尽消，“嗯，这样其实也挺好，到时候咱们再把刘妈妈一家也接来，一起住着热闹些，您喜欢小孩子，咱们就去安济堂收养一个，不，两个，两个好，可以做个伴儿……”

“嗯，我做绣活，能养活两个……”

“还有奴婢呢，您养孩子，我来养家，而且咱还有夫人留给您的陪嫁田地和铺子呢，刘妈妈打理得好着呢，饿不着……”

隔着半个屋子，这边的主仆俩窃窃私语畅想和离后的美好生活，那边被完全忽视的另一位当事人胸口闷得濒临爆炸。

看来，自己还是死了的好，起码变成一块牌位还能享受她一辈子的四时香火供奉。

若是活着，听她们俩话里的意思，是打算和离书一到手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老死不相往来……

换做上一世，或许早离开自己，阿染还有活到老的机会……

这个念头一闪现，谢聿淮就觉得胸口被猛/插一刀，疼得险些喘不过气来。

自作自受，莫过于此。

她们的说话声其实很轻，以谢聿淮的能力，不想听自然可以不听。但他偏像自虐似的，将阿染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听进耳朵里，刻在心上。越是疼，越是欲罢不能。

阿染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畅所欲言了，一来她不是喜欢倾诉的性格，二来她说话不太灵便，总怕说多了人家嫌烦，不喜欢听。

难得这样一个特殊的夜晚，对象又是燕儿，她才有机会这么放松地敞开心扉。

“姑娘，听说福安堂新来了一位大夫，很是擅长治疗耳鼻方面的陈疾，等过两天大少爷的情形稳定了，奴婢就找机会出去先给您约个诊，您再去让大夫瞧瞧。”

阿染摇了摇头，道：“不要麻烦了，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