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娘怎的也在？”桑若低声问道。

绿绮也很意外，“之前没在，应该是我回去禀报的时候才过来的。怎么办？”

贺家三姑娘不是个好打发的，院里有外男客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来，万一在院门口冲撞了......

若只有贺知秋一人，绿绮才不在乎，可若连累了自家大姑娘，夫人那边恐怕不好交代。

念及此，桑若忙喊来个在前院洒扫的小厮去清晖院向夫人禀明情况，又临时安排了两个小厮在游廊那边候着，万一外客们出来了，便说明情况，将人引领到另一侧角门送出院子，虽有失礼，但也总比让人冲撞了女眷落得尴尬的境地强。

安排妥当，两人这才往院门口而来。

福了福身见过礼，桑若没有理会端着架子拿眼角看人的贺家三小姐，而是温声对谢绾云道：“大姑娘，现下有几位大少爷在禁卫营的同僚过府来探望，奴婢估摸着这会儿也该要出来了，未免冲撞了您，暂且还请避一避吧。”

谢绾云平日里被母亲约束得甚为严格，听到桑若这么一说，顿时就打了退堂鼓，轻轻拉了拉贺知秋的衣袖，道：“秋姐姐，咱们还是先去母亲那儿坐坐吧，等午膳后再来看望大哥也不迟。”

贺知秋却认定了桑若是在托辞打发她，哪肯轻易离开，张口就是咄咄逼人，道：“外客？我刚从大门进来，可没听门房说今儿有人来探望表哥！怎的到你一个丫头嘴里，就凭空冒出来好几个同僚外客？”

绿绮暗暗磨了磨牙，耐着性子回道：“几位客人是从侧门递的帖子，并没有惊动大门门房那边。”

“是吗？过府探病光明正大，不走大门，偏走侧门，这是什么道理？”贺知秋冷笑，“不然你去把侧门当值的门房叫过来问问？”

连主子的客人都羞辱，绿绮心口腾地蹿上一股怒火，但尚有理智残存，于是按捺着性子好声好气解释道：“几位客人只是打算看看大少爷便走，不欲久留，这才没惊扰大门那边。奴婢们再是大胆，也不敢拿主子的贵客们妄言，姑娘若不信，可暂且先回夫人那边，奴婢稍后就带着侧门的门房过去细禀。”

“稍后过去细禀？”贺知秋嗤笑，“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趁着这个空档串通好说辞？要么，你现在就让我们进去，我们进了内院，自然冲撞不到前院的外客。要么，我们就在这儿等着，让我这个丫鬟跟你立刻去喊侧门的门房过来对质！”

绿绮被气得满脸通红，顾不得桑若的眼神暗示，脱口而出道：“那若在奴婢去喊门房的时候客人们出来，冲撞了我家大姑娘，夫人责怪下来，表姑娘能担得起责吗？”

啪！

话音未落，一记响亮的巴掌声乍然响起。

绿绮整张脸被打偏，身子都被打得一个趔趄，白皙的侧脸上赫然浮现着一道清晰的巴掌痕迹。

“放肆！你个轻贱的婢子，胆敢这么跟本姑娘说话，哪个教你的规矩！”贺知秋横眉怒喝，俨然把这里当做了自家的院门口。

阿染与周先生相谈甚欢，难得勤快一回，主动送他出门，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院门口附近，好巧不巧，正好将贺知秋掌掴绿绮的过程看了个清清楚楚。

就在她愣神之际，两道不善的目光已经捕捉到了她。

贺知秋的视线越过面前两个不讨喜的丫头，打量着不远处陌生的面孔。不用猜也知道，这人是谁。

鸠占鹊巢！

回城这一路上，安国府大少奶奶命格旺夫的议论声不绝于耳，听得贺知秋耳朵都要长茧子了，心火如沸。

就凭武阳侯府那破落户出身，还有她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过往，命格好，还旺夫？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呸！不过就是只自不量力的斑鸠罢了！

恶意沁入目光，锋利如刺。

阿染早已习惯了来自旁人的不善，但像是这般赤/裸/裸不加隐藏的敌视姿势，却并不多见。

躲开她。

阿染的脑海里下意识蹦出这么个念头。须臾反应过来，都为自己这个念头诧异。她虽不善应酬，但也没自惭形秽到见不得人的地步。

眼前这个粉衣少女，看起来年岁与自己相仿，从穿戴上看，非富即贵。再瞧她那娇纵的神态和放肆的行为，以及陪在她身侧的谢绾云，阿染便大致猜到了她的身份。

嫁人当嫁谢家郎。

阿染虽甚少参加女眷们的宴会，但从周瑾嘴里可没少听过这句话。以及这句话的出处——定远侯府三姑娘贺知秋。

贺知秋抱臂而立，眼底毫不掩饰噙着轻蔑与嘲弄，看着武阳伯府巴结着送上门的冲喜丫头一步步朝自己这边走来。

“这就是姨母找来的给表哥冲喜的丫头？”但见周染走近，贺知秋先声夺人，开口就极尽羞辱人之能事。

莫说桑若与绿绮，便是不甚喜欢新嫂嫂的谢绾云也蹙紧了眉头。

阿染暗暗庆幸方才打发了燕儿送周先生他们去角门，不然那丫头这会儿肯定要忍不住了，很可能要步绿绮的后尘。

“不知贵客前来，有失远迎，还望见谅。”阿染客气地福了福身，又冲谢绾云礼貌地笑了笑，“大姑娘日安。”

她的清淡平和，含着善意，却又不带刻意讨好，谢绾云愣了愣，也福了福身回礼，“……日安。”

一声“大嫂”终还是没叫出口。

即便如此，也让贺知秋当场沉了脸。

“还真把自己当做安国府的大少奶奶了！”贺知秋嗤笑，“莫说这是我亲姨母的家，我算不得客人，即便我是客，也不是你配出头接待的。也不照镜子瞧瞧，你是个什么身份！”

早前婢女绀香已经刚阿染见识了一回尖酸刻薄，可跟眼前这位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拍马都不及。

狂吠如狗。

这场面阿染熟悉得很。

人岂能与疯狗较真？

阿染面不改色，依旧一副“任尔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表姑娘，所言极是。大少爷如今，重伤初醒，仍需静养，不便见客，我等不敢怠慢，还请表姑娘，暂时移步清晖院。待大少爷伤愈，定第一时间，通禀姑娘知晓。”

你既然说我没资格接待你，那好吧，姑奶奶您就去清晖院等着吧！

贺知秋被怼得当场涨红了脸，作势就要扬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