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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24 章 第 524 章(1 / 1)

作品:《东方皇后传

然而,就算无法辩解,就算作为一个废物只能忍受羞辱,她依然咬紧牙关,慢慢地昂起头颅。不管他人如何误解,她知晓自己问心无愧,不管他们如何愤恨,她不后悔,她逐渐直起身子,迎着飞来的瓜果菜叶。想要动摇她的心志?苻宏烈打错算盘了,这些羞辱算什么?再委屈、再被误解、被憎恶都没关系,因为脚下的路,早已定下的,此刻的羞辱只是让她将它看得更加清晰。这条路,她必将走下去,谁都不能阻止!若说有遗憾,不过是自己的消沉,耽搁了前进的脚步。苻宏烈以为人群的疯狂会让她退却?呵,太小看她!

世上诸多不合理,这只是其中一点,她要靠自己的手改变这个世道,重塑这个世界,那就必须将力量握在手中。她需要更多,她抓握有些无力的手,需要更多实力,没有力气没关系,有一样东西可以赋予她更多力量。

恍惚间,她瞥见人群中带着斗笠的熟悉身影,对方欲冲过人群救她,被身后闪现的人阻止,她朝仍在挣扎、不甘离去的人摇头,目送他们离开人群方松口气,然后隔着模糊的视线向四周张望,这场戏,苻宏烈应该看够了。

不远处的酒肆二楼雅间,身着象牙色银线绣花锦袍的人优雅地轻摇手中玉扇,一时瞅瞅斜下方的街道,一时瞅瞅对面的人。对面的人正将酒水送到嘴边,似乎心无旁骛地感受酒水的芬芳,并不关心下方的喧闹,杯子挡住了他的眼,经无双轻笑一声扭过头去继续观赏下方高潮迭起的戏:“妙啊。”人群中间狼狈不堪之人的变化叫他忍不住赞叹,“遭遇此般羞辱,那双无神、消沉的眼反而越来越亮,却又不是憎恨,是什么呢?是什么在她心里、眼里燃烧?你的期望怕是要落空。”

“我的期望?”

经无双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可不认为苻宏烈此次的目的是帮他折断翅膀也要关在笼子里的鹰重拾斗志,他没那闲情也没那好心。那如此大费周折所为何来?特地跑到江北这座城池,让在他眼里如蝼蚁般的贱民欺辱他的人,不就是想让东方永安心生恨意,让她亲眼看一看她所守护的贱民们是非不分、愚蠢疯狂的丑恶嘴脸,斩断她与北辰的羁绊,好安心留在南阳?他的心思经无双一览无余,不过这一路只作为旁观者等着看戏罢了。一切都如苻宏烈的安排,暗地里带节奏的人、足够愚蠢的围观者、不知情却适时出现添一把火的摊贩,苻宏烈排下的戏码从不脱离他的掌控。这次,连看惯了他戏码的经无双也意外了,这场戏生出了一点小小的变故,旁人不见得能察觉,他却看得清清楚楚,他相信苻宏烈也不会不察:即原先他还担心本就消沉的人再受辱只怕会断了脊梁,再站不起来,到时苻宏烈留一个真正的废物有何意义?亲手掐灭自己追的光,得不偿失。可那个人超出了他的设想,砸落在她身上如雨的拳头、男人粗暴与女人尖锐的辱骂、那像看最下贱肮脏东西的眼神,每一样都似凌迟的刀子,但凡心志脆弱些早就崩溃了,她的眼神却愈发坚定,愈发明亮,相比之前苍白的脸色,红青淤痕下的脸竟逐渐焕发了生机。

蓦地“强大”两字出现在脑海,非是武力,而是内心。内心如此强大的女人不可谓不少见,她以四肢被废的残缺之身让他感到了实实在在的力量,不能不说是难以言喻的奇妙体验。

“你给她创造了绝境,她却绝境逢生了。”他呢喃,语气恍惚缥缈,“原来女人并不都是遇事只会哭哭啼啼、只会寻找庇护、受了委屈就需要安慰的。”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没把自己放在弱者需要保护的位置,在关于生存的食物链里,她将自己放在了狩猎者的位置,堂而皇之欲与男人竞争。“可以了吧,就算她的意志吃得消,她的身体也吃不消,你应当不是真想她死。”

苻宏烈将杯子重重放下,酒水溅出,半晌神色复杂地向门外道了句:“去。”

不多时,下方的街道上巡逻士兵赶来驱散人群。

偏僻无人的小巷子里停着一辆不起眼的车,身着青衣的魏陶已经等候多时,见苻宏烈抱着浑身脏污的人过来,连忙打起帘子,待人入内,又无声无息地递上药箱放下帘子,跳上马车。小厮打扮的人跑来朝车内一拱手,道了句:“跟丢了。”退到一边。低沉的声音传出:“走。”魏陶抖鞭驱马,车轮辘辘转起来。

车内苻宏烈看了眼默不吭声的人,打开药箱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药酒与丝绵,抓过她的手替她上药。

“何必假惺惺?”

“我只是让你看清楚这些愚蠢、低贱、粗鄙犹如阴沟里老鼠一样的东西不值得你费心费力,不值你的坚持。他们就像除了生命强别无优点的蟑螂、田地里一茬又一茬的麦子,需要的是统治,是收割与镇压。也许他们当中有小部分人有点脑子,但是太少了,起不了任何作用,并且一旦放入人群,他们那点可怜的脑子也保不住,暴力、邪恶、是非不分、破坏力强就会成为他们的特征,疯狂是他们最后的样子。所以对付这些愚昧、恶劣的东西,同情多余、守护多余、怜惜多余,唯有铁腕统治,他们不需要思考往哪儿走,只要乖乖听话。那样的子民才不会生事,也才算得上好子民。因为是你,因为你以后只能留在我身边,我才教你这些,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教你更多。”

东方永安转过头定定看着他:“一来,我于他们而言非是守护者,成日里大放厥词守护这守护那、将天下挂在嘴边的十有八九是权欲旺盛者,我亦有私心,不会大言不惭地以他们的守护者自居,他们没求我保护,所以不欠我,这番举动不过是他们基于自己的认知做出的判断。你希望我恨他们,那你要失望了,我不会,因为从一开始我就不需要他们感恩戴德。二来,你说的那些我懂,实际上就是群体意识。”

“群体意识?”倒是苻宏烈不解起来。

“不少人对群体意识做出过研究,发现‘群体总是处在无意识的边缘,容易受到暗示的影响,就如同那些没有理智的人一样。他们的感情粗暴而直接,不懂得反省和自我批评,容易轻信他人’1,就像你方才说的,即便有些聪明人,进入群体也难以保持理智。在群体中,失智容易传染,因为个人更愿意用智商换一份让自己心安的归属感,所以你能轻而易举地将他们引向自己期望的方向。并且一旦成为群体的一员,个人的所作所为就不会再承担责任,不受约束的那一面就会暴露出来,所以群体往往倾向暴力、盲从、偏执、狂热,直到最后彻底疯狂。他们被赋予一个名字,叫乌合之众,显然不是个好名字。那么这些论断有道理吗?自然是有的,因为由无数事实证明。可你知道我怎么想吗?”她稍稍一顿,眼神中焕发出一种光彩,“他们会被误导是因为信息不对称。”

“你是想说他们不知道真相?”苻宏烈鄙夷一笑,“如果他们知晓真相,只怕你当场就被打死了。”此事虽做得绝,但他未告诉她,到底保留了釜底抽薪的一招,最后一刻,他放弃了公布她的真实身份。若让北辰人知晓她就是安字军统领,与自己这个南阳皇帝同路,那不光她,安字军只怕在北辰都再无立足之地,这才是彻底断绝她北归希望的一招,只是鬼使神差地,他心软了。

东方永安摇头:“现在的他们即便知晓真相,也难以预测群体行为,这便要说到另一个关键点,每个个体的认知水平,认知水平决定了个体的自控能力、理智水平。我在想,当他们的认知达到足够高度,他们还会是乌合之众吗?当每个个体都足够理智,都能做出正确的是非判断时,他们还会被困于群体意识的魔咒吗?”这是她忽然想到的,人类大脑开发的极限在哪里?人类认知的天花板在哪里?乌合之众是无法突破的诅咒,还是只是人类文明发展中的一个阶段产物?“就实说,人类认知极限提高到灵性水平,乃至出现神性会是什么样子,我无法预测,也无法看到,但我愿意一试。”

“一试?”苻宏烈发觉话题往他难以理解的方向一路狂奔。

“没错,在找到更好的办法前,广泛教育是唯一的办法。我想通了,就从现在开始,即便上百上千年后,更广泛教育的成果仍未能显现,人们依旧为各种欲望所困、依旧难以摆脱群体意识的愚昧,但每一次的努力、每一代的努力都会为未来打下基石,最终将建造起怎样的高塔,将人类带往何方,无人可以保证,但我们可以期待,总有希望在。”

“……”她的脸上显出一种教徒般的狂热,然而与任何宗教的信仰不同,他甚至弄不清她在景仰什么,希冀什么。他就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她,终是无言。

车内长久的沉默,东方永安也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闭上嘴巴。这场羞辱让她彻底看清了自己该走的路,这条路别说苻宏烈,就是程安身处的时代,亦不见得都能理解。对她来说,也不需要理解,着手去做比被理解更重要,人类这艘巨船将驶往何方,从现在开始,就由她亲手进行第一次的转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