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都市言情 / 东方皇后传 / 章节正文阅读

第 540 章 第 540 章(1 / 1)

作品:《东方皇后传

帐篷里不出意料的烟雾缭绕、晦暗不明,青州军里重要的人物们围成一大圈,中间两道身影,一道高得不似人类,不是他本身有多高,是那顶奇怪的帽子,那道人影正手舞足蹈做着奇怪的动作。他应该感谢他旁边的人,虽然拄着拐杖,上半身却挺得笔直,大多时候他都是严肃、不苟言笑的,这让诡异的气氛少了几分滑稽。他总是那么认真,隔着令人恼火的烟雾,夏无病看不清他的王脸上的表情,但能想象,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必定闪着肃穆又虔诚的光,平素总是锐利、冷淡,看起来绝不会做可笑的事,那也只是看起来,这种时候它们总是虔诚得叫人意外。就实说,如果早些时候见过那眼睛里的虔诚,他不知自己是否还会选择留在青州。

他们面前摆放着三张大案,案上供奉九尊泥坯镀金的神像,夏无病自认也见识过不少信仰,有些偏远山村里拜祭的是哪路大神,当地人可能都不知晓,可没有一种有祭司所供奉的诡异。那些神像不比道释的神像,它们很小,好似小孩蜷缩成小小一团,脸上、胸前、背后都画着蝌蚪般的符咒,眼睛犹为引人注目,明明是泥土烧铸,却仿佛从各个方向看着立在面前的人,夏无病试过变换位置,那目光似乎总是胶着在自己身上,他知道那是某种小伎俩造成的错觉,却让神像看起来更加瘆人。它们的嘴角明明微微上翘,做出微笑的样子,可惜无法让它们的信徒感到丝毫友善与亲切。第一次祭拜这种东西,夏无病将自己的不可思议向李明修说出来:“祭拜这些,你是认真的?”李明修未因他的失礼恼怒,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你会习惯的,记得不要在祭司面前如此唐突。”他至今也未习惯,看着前方躬身下去的诸人,他一时弄不清,这座帐篷里是他们不正常,还是自己不正常。

好容易祭司跳完了他那可笑的祈胜舞,端出一只棕色陶盆,内中的液体发出黑亮的光。祭司第一次端出那玩意的时候,用的是纯白的玉盆,内中暗红色的液体吓坏了众人,即便这些人出入战场,早见惯了鲜血与死亡,可还是被纯白里怵目惊心的血红惊到了。人就是这么矫情,明明割下敌人头颅、那些鲜血撒到脸上、手上时根本没迟疑、害怕过,却在衣冠楚楚时露出害怕与厌恶的神情,好似鲜血玷污了他们的庄严肃穆。于是在李明修的暗示下纯白的玉盆换成了深色的陶盆,夏无病很怀疑这是否真的能让他们少一点罪恶感。

对于盆中液体,李明修有过解释,说是来自于年幼的牲畜,受过净化,是最纯洁无罪之血,它能将他们的诚心与诉求带给神灵。祭司粗哑苍老的声音响起,夏无病依旧觉得那是他听过最难听的声音,仿佛不是来自于活人,而是来自于死了几千年的僵尸。他的语调特殊,拖着长长的尾音:“来吧,向神明显示我等的忠诚与决心,告诉他们我们对胜利的渴望。”李明修率先将手指深入盆中,沾了暗红的液体抹上自己的额头,诸人随后,夏无病悄无声息后退一步,陶盆从他眼前过去了,好在祭司并不在意是否每个人都虔诚地表达了诉求,他在意的只是淳和王是否诚心。陶盆被端走,祭司口中念念有词地唱喏,诸人垂首,终于战前祝祷结束。出了帐篷,夏无病长出一口气,这帐篷竟似深埋地下,憋闷得叫人透不过气。

诸人从他身边走过,他特意放慢脚步,想与淳和王说上话,过了今夜到开战就没机会了,因为之间的三日淳和王会将自己与外界隔绝,斋戒沐浴,做最后的祝祷。算不上喜欢或讨厌的人擦过自己身侧,墨兵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军师大人何故愁眉不展,神灵会保佑我们的,毕竟是最纯洁的血液不是吗?依我看,军师大人得感谢祭司,不然您哪能这么轻松惬意?”战前淳和王最需要的不是他了。对于他的暗讽,夏无病并不在意,却因他的弦外之音,蹙起眉头。最纯洁的血?王妃也这么说过,不经意说起的,不知为何他却记忆犹新:先生以为,世上何等血最纯洁?那些畜生吗?呵,的确是年幼的“牲畜”。当时非常怪异的,听到“牲畜”两字,他的心没由来激颤了一下。为何他没想明白,也许是王妃的语气过于寒凉?他不知她为何要对自己说些奇怪的话,她看自己的眼神也叫他摸不透,淡漠、厌恶却又夹杂惋惜与怜悯,好似看一个顽皮恶劣、什么也不知道的愚蠢孩子。让他不禁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愚蠢。

“王爷。”淳和王最后一个出来,他紧几步追上去。

“子缨,你来得正好,跟我去大帐,今夜我们必须敲定所有的事,每一个细节。”淳和王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焦躁、愤怒在祝祷后尽数消失,好似一场祝祷,解决了他所有难题,好似三日后晋元城门一定会为他打开,赵木也一定会乖乖将玉玺献上。玉玺多半就在赵木手中,这是心照不宣的事,从他出现的第一天起,人们关注的就不是他而是玉玺,当年留在昭成帝身边到最后之人就是赵木,他消失后玉玺也跟着失踪,他们之间的关联不言而喻,后来李穆发现地下王城,人们才弄明白他们的失踪之谜。

玉玺已经失踪太久,大辰也乱得够久,内斗应该要结束了,它也该回到自己的归属之地。昭怀帝虽然刻了一方金印,费中谷亦在沿用,可惜终归不如传国玉玺来得神圣,因为那是开创了一个时代的人所镌刻。若有一天,传国玉玺会被废除,能废除它的必定是开创另一个时代之人。在那之前,所有帝王不过是在延续那位帝王之王的道路。

中军大帐里的陈设很简单,简单中透着奢华,一如淳和王这个人,注重礼节,时刻强调自己的身份却从不大肆张扬,往往从细节处着手,几处小小的手笔就能彰显身份地位的尊贵,绝不与暴发户同流,坚持着王孙贵胄最后的荣光。这是他的优点之一,出身于官宦之家的夏无病自深以为然,当初选择他便是因为他出身高贵、性子沉稳、行事周全,任何时候对待任何事物都秉持着严肃认真的态度,除了腿脚不便,那时在他眼中,淳和王是诸多王孙中最可寄托希望者。而今,他难以肯定这想法是否依旧,靠得太近,总会遗失一些美好,而那些遗失的美好又不如他以为的无足轻重。认真是好事,可过头了就是不知变通,坚定也是好事,过头了只怕就是刻薄。从什么时候开始,“刻薄寡恩”这词与淳和王如影随形?他有时觉得这评价过于严厉,对淳和王不公平,他只是少了点由衷的笑容,有时又觉得,这四字并不总是不符其实。

“以我军之盛,此次当有把握攻下晋元,要点在于之后如何处置。晋元是阻挡在青州与长阳之间最后一道关卡,也是通往长阳最大的一座要塞城池,属下以为以此为据点,将大大有助于我方向长阳进军。大军行进,粮草为要,晋元刚好可以作为我军后方有力的支撑。”

“你的意思是不要为难晋元?”

“王爷明鉴。”

“此中亦有为本王考虑的因素吧?虽然子缨你贴心并未明说,本王却非不知。真是可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们以为给本王贴上标识,本王就真是那等人,天下人就真会被糊弄了?”他生硬的嘴角抿起,有那么一瞬迟疑,他们都知道言论的威力,“好吧,不得不承认,有时谣言真能影响那些愚蠢的人。真希望愚蠢的家伙们能稍微动一动他们可怜的脑子,除了本王,还有谁能拯救他们于水深火热?本王乃昭成帝存世皇子中,最年长者,守护他们是本王的责任,也只有本王是全心全意为他们着想,其他人哪个不是只惦记宣政殿那把椅子?但凡他们有一丝为百姓之心,就该臣服在本王脚下,早日结束这祸害百姓的纷争。不论是从个人德行,还是从祖宗制度看,本王都是最合适的人选,当仁不让。李明武一介莽夫,李明珏出身卑劣,又以废后为养母、狡诈虚伪,你说他有何资格与本王一争?其他人更不要说,跳梁小丑也想分一杯羹,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的话倒也是实情,只李明珏的出身似有其他说法,但夏无病无意深究:“晋元就是最好的例子,王爷施仁义之举,假以时日,人们自会明白您的苦心。”

“本王也不是非要为难晋元,他们若能识时务,本王自不会追究。如何处置晋元,此战过后再说吧。”

夏无病心中的石头落地,如此说,淳和王便是放下了屠城之意。即便晋元不识时务,只要此战顺利,淳和王当不会恼羞成怒。

三日后,青州军分兵四处,对晋元四座城门发起攻势。此次与前番不同,甘降等势力经过这段时日的连番打击,被压缩至零星两三座城池,短期内难以恢复元气,青州大军得以再次以鼎盛之姿聚于晋元城下。淳和王势在必得,攻城伊始,十几座抛石车并小城堡似的临车便已陈列在城墙之下,箭矢如雨倾注,似要断绝城头的生机,箭雨掩护下,上百名士卒推着冲车冲向城门,再厚重的城门也抵不住撞锥锲而不舍的撞击。墙面上随着石块檑木的坠落不断有人体坠下,然而比起蜂拥而上、前仆后继的身影、好似没有尽头的人潮,这点损失甚至不能吸引指挥者半点注意力。

四处燃起的烽烟是赏心悦目的,充满愤怒的嘶吼是令人愉快的,这掠夺、征服的美妙声音能勾起人心中最原始的悸动,它所带来的满足超越肉*欲、财富甚至权力带来的满足感,那是人类在原始森林中经过适者生存洗礼,刻在骨血里的不安分。淳和王闭上眼睛聆听这令人血脉贲张的声音,他的王国将在这厮杀声中建立,这血与火、这野兽般的咆哮就是王国最初的荣光!毕仇仍站在城头故作镇定又如何?那不过是他垂死挣扎、愚昧又自不量力,青州军将从他身上碾过去!

就在他沉浸于美妙“乐章”时,传令兵急匆匆奔来,他的军师听了传令兵的话,面色一变,快步走到他身边:“北门被攻破。”这应当是好事,可他的表情不是这么说的,于是淳和王等他继续,“用的‘烟花’,是大云兵!”

李明修惊了一跳:“大云兵?此时此地为何会出现?”

还是他的军师脑子转得快:“必是为赵木而来,无有他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