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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3 章 第 553 章(1 / 1)

作品:《东方皇后传

这是距离城墙不远一处完好的院落,院中屋子青砖黛瓦,地上铺着青石板,太和城人家的日子比别处都要惬意些,不过此刻主人家不得不携妻带子去安置营与其他人挤在一起,战乱来临时,当然是身家性命最要紧。

安字军入城以后,守军节节败退,安字军的势力范围不断扩大,虽然素有贤名,可那是早期了。第二次南北之战后,安字军广为人知的就是“烟花”,“烟花”给广大民众留下了什么印象,城民对安字军就是什么印象,不用说,除了烟火与震天动地的炸响别无其他,说不上暴虐,却叫人心惊,谁也没心思去注意其实安字军辖地民生措施并未大变。对于城中守军,太和城民早已积怒在心,此前不过敢怒不敢言,对安字军却更多是忐忑,不知这支凶悍军伍与它凶悍的统领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叫他们料想不到的是,安字军在围剿守军同时,腾出手来在尚算安稳之地搭建起一顶顶帐篷,将那些受了伤的城民、无家可归的老幼甚或裹着细软、仅仅因为害怕不敢回家的人尽数接入帐篷,统一发放饮水与食物、安排巡守。

神奇地,混乱逐渐变得井井有条,恐惧不知不觉消退,明明只是一顶顶帐篷,却好似有安定人心的力量。越来越多的城民闻讯赶来,一入帐篷,看到熟悉的脸孔,紧绷的心弦登时松缓。

安置营颇有些拥挤,日子算不得惬意,但营中日渐多起来的欢声笑语,依旧不断吸引着各自为营、惶惶不可终日的人们前来,烽烟下,安稳才最重要。就连营地里全身黑甲、持枪携刀,先前让人畏惧的安字军士兵,看起来也多了几分亲切,胆大的没少上前搭讪,于是发现这些面目严肃、凶神恶煞的士兵原来也会笑,也会腼腆,有的甚至比他们小。原来他们也没有三头六臂,与自己一样都是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意识到自己曾经犯蠢、把他们想象成怪物的城民们不禁笑出声来。

放下刀枪、除去铠甲,安字军可不就是与他们同根的大辰子民?

信任日益累积,乍看来得轻易又突兀,然而城民心里明镜似的,这一点也不轻易。俗语有云:评判一个人值不值得信任,不要看他说什么,要看他怎么做。

评判一支军伍同样如此。

或许在争战方面,安字军算不得仁慈,也不打仁义之师的旗号,攻城以后更是不见统领或将领出面,长篇大论安抚民众、信口给出诸多承诺。他们一声不吭,只是有条不紊地做着该做的事:搭建帐篷的搭建帐篷、修建鹿砦的修建鹿砦,还有分派食物、医治伤员……种种不一而论,似乎他们早在攻城之前就定下细密周全的计划,此刻不过是执行,各自对各自的任务再清楚不过、互不干涉。

这计划涉及方方面面,将所有来投人们的每一日生活纳入其中。

太和城的人们难免惊奇,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烟火气的军伍,上了战场势如破竹,下了战场敲敲打打、缝缝补补;也从未见过纪律如此严明的军伍。虽说太和已经很久不历战火,书册里的相关记载以及那些口耳相传的故事却不少,最近也有这场内乱。其他地方的遭遇摆在眼前,几乎无有城池被攻破不遭受洗劫。屠城未必,烧杀却不可避免、抢掠更是不胜枚举,甚至抢掠是一种被默许的对士兵的奖赏。据闻,利州的李璜军就曾抢掠出整整一山谷的财宝。

可即便不烧杀抢掠,安字军也让人感觉到强大的力量,令人慑服。

文人说,那是文明的力量。

一支野蛮与文明共存的奇特军伍。

似乎是老天回应了安字军所做的努力,人们发现他们费心费力安顿民众之际,围剿顽抗的守军也变得更顺遂。空出来的街巷难成伐笱一派的掩护,逃窜的丧家之犬也越来越难以抓捕落单的平民做人质,安字军却不急,始终保持自己的步调,缓慢而不可逆转地缩小包围圈,像猫捉耗子,在给予致命一击前,总要玩耍个够。

守军们不堪威压,跑的跑、散的散,更有甚者,偷了平民的衣衫投奔安置营。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包围圈虽不停缩小,却并未围死,于是伐笱的追随者愈发少了,至被围困于分岔路口一幢独立房屋,已经不足二百人。

屋里屋外各守了一圈人,三五十步外便是对峙的安字军,更高更远的屋顶上遍布弩手,箭尖从四面八方对准中央的屋子。

安字军没有急着攻入,仿佛胜利就在眼前反而更要细加品味。午时,日正当空,围着的人马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道。一人骑着高头大马慢踱而来,油黑的甲片在阳光下发出夺目的光彩,银亮的护心镜、黑色的护膝、黑色的靴子、黑色的披风,披风边沿紫色的飘带随风飞舞,面上覆着夔龙面具。身形不算壮硕,可她一来,固执地围守在屋前的人立刻感到空气凝滞了一般,明明只是一个女人,却带着死神的威慑力。他们发誓,若逃出升天,日后必定再也不轻视女人!

来人没将他们放在眼里,只朝屋内喊道:“伐笱,疯狗是吧?原来你不仅会咬人,也会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知道我为什么不直接冲进去将你剁成肉泥?因为那样就太便宜你了,你的罪恶罄竹难书。不过今日我不是来细数你的罪恶,我是来跟你商讨,什么样的死法更适合你,你有什么好建议,不妨也说一说。”

伐笱当然不会出来商讨,然而藏身屋内的他听着外头略带戏谑、满是轻蔑的声音就觉怒气上涨。那不疾不徐的语调带着斩钉截铁的味道,好似他已经是个死人,正摆在她面前等待她的摆布。

“听闻摆布死人这一块,你极为擅长,倒是说说你是希望被千刀万剐还是五马分尸?两个都太血腥,我不喜欢。”

他能想象那臭女人惋惜摇头的样子。

“要不放油锅里炸一炸?或者吊在火上烤一烤?呸,又不是烤猪肉。”她自我否定。“再不就像你对那些可怜人做的,剥皮揎草,让你在城头永远守着太和?这是个好主意。”她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兴奋,“看门狗就得有点看门狗的样子,你觉得如何?不满意吗?你说太浪费?要不就剥皮蒙鼓吧,往后你可见证安字军的每一场胜利……”

屋内人啥感受不清楚,但屋檐下守着的感觉自己头皮发麻、浑身鸡皮疙瘩起来了。

骤然不知从何处疾来一箭,夹带雷霆之势,几乎同时,屋内传出人体倒地的声音。这一箭出乎所有守军意料,尚未来得及反应,上一刻还侃侃而谈的人大喝:“杀!”安字军如潮水涌来,转瞬淹没那幢屋宇。

后来幸存者有幸得知当时那一出是怎么回事。据说,午前安字军围而不攻是不想将伐笱逼上绝路,安字军统领下令要活捉,阵前那一番令人毛骨悚然的言论也是为了激怒伐笱。伐笱甚能忍耐,始终没有出屋,然而到底受了言语刺激,怒得离了隐蔽角落里的座椅,冲到门边,就这么一个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动作终结了他的顽抗之路。

安字军吹牛说那是从五百步外的屋顶射来,先不说弓与弩有没有这个射程,就算有,五百步外能精准射穿怒气腾腾转来转去的伐笱脖子而不伤命,简直闻所未闻。

不管怎么说,事实就是伐笱被活捉了,脖子上插着一支箭,流出的血染红了衣袍,狼狈得像落水狗。同样成为俘虏的守军们却不惊惶,也说不上失落,仿佛那正是疯狗该有的样子,好比他们的结局也早就注定了。

院落西北角有一栏猪圈,此时猪圈中早不见肥猪身影,倒是趴着一个衣袍染血、脖子捆得粗圆之人,反剪双手,撅着屁股,脸贴在地面上,那是最具侮辱性的姿势。

纷杂的脚步声响起,是许多人的靴子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伐笱有些费力地转动眼珠子。

“真是难看啊。”来人停在猪圈栏前三五步,“这里算不上最适合你的地方,你应该在狗窝,可惜我懒得再替你去找狗窝。”有人端来月牙凳,说话之人堂而皇之在他面前坐下,翘起二郎腿。“你一定在想,我为何要费力救你。别误会,并不是真的打算救你,只是需要确保你按照我的设想去死。说真的,你很厉害,我从未憎恶一个人到如此地步,一定要看着你痛苦死去才好。”她的声音却不含怒气,仿若只是谈论天好不好?用了什么饭?

伐笱发出啊啊的声音,喉咙未被扎破,一时却也说不出话。

“我想破脑袋,一定要替你找一个最符合你的死法,不然都对不起那些被你虐杀的无辜之人。值得庆幸的是,我想到了。”她拍手,人群后传来铁链声,少顷,四只壮硕的黑犬被牵到人前。

那是自己的爱犬,伐笱的目光却没有停留在它们身上,而是落在那女人脸上,他在那张伪装平和的脸上发现一丝狰狞,得意地笑起来。关于安字军统领的说法有很多,却少有狰狞的形容,这说明什么?说明她也变了。手染血腥,没人可以不变,安字军统领也不例外。他在心里叫嚣:来吧,就让他的血铺垫她的疯狂!

“这四只狗,向来以何喂养,你最清楚,接下来就让它们好好陪你吧。”她身边的人打开猪圈门,放入四条狗。

那女人拍拍衣摆起身:“忘了跟你说,它们已经饿了好几日。好好享受,死亡的痛苦,记得别死太快。”说罢转身离开。

身后伐笱发出磔磔怪笑,很快,怪笑变成惨嚎,直穿云霄。

新日升起时,东方永安登上太和城最大的城楼,接过豲子手里的安字军大纛旗,奋力插入旗墩,黑红的旗帜迎着鲜红的朝阳肆意狂舞飞扬。

至此,太和城破。